浪潮对话|世界厕所组织创始人沈锐华
沈锐华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厕所和如厕方式，随地大小便对他来说见怪不怪了。但他觉得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依旧有人觉得“没有厕所很正常”。
2001年11月19日，沈锐华成立世界厕所组织（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旨在解决如厕难题和提高公共卫生。20年间，“WTO”从一个新加坡地方协会，成为拥有177个国家和地区，超477名国际会员的国际组织。2013年，联合国正式确认，11月19日是世界厕所日。沈锐华也因此得到“厕所先生”的称号。
图源：Jack Sim
20年间世界巨变，新事物喷涌而出，一些“老大难”问题还在“堵塞”。沈锐华自己说“一个人一平生，就是要找一个被世界忽略的问题去解决，厕所问题被忽略了好久，那我就把他搬上舞台”。
“一开始真的想蹭WTO的热度”
“很多人根本没有厕所可用，他们反而觉得这很正常”，沈锐华摇摇头停顿一下叹口气，“这样的情景我真的想象不出，直到我遇到后我才明白这是多大的问题”。这是采访中他唯一一次停顿下来，摇头叹气。根据联合国的统计，2018年全世界约60%的人口（约45亿人）家中没有安全地厕所。到了2020年，全球约55%的人（约4.2亿人）的厕所问题还没有解决。
图源：世界厕所组织
沈锐华今年64岁，出生在新加坡。20岁时开始创业，到40岁拥有16家中小型的企业，从建筑材料到澳大利亚国际学校都有涉及，成为财富自由的企业家。出于不想就这样浪费人生的想法，他决定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1988年，他成立新加坡厕所协会，成功说服新加坡政府拿出400万新币预算，资助咖啡店等场所改善厕所条件。2001年11月19日，正式成立世界厕所组织（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20年的时间，沈锐华的厕所推广运动确实看到了成效。东南亚、印度和拉美地区的厕所卫生得到了提高。在中国，世界厕所组织响应厕所革命，发起“彩虹厕所”项目。从2015年至今，在中国农村地球开展厕所和洗手设施更新，超8000名师生用上了更加干净和卫生的厕所。
图源：世界厕所组织
图源：世界厕所组织
造成厕所难题的原因很多，国家发展、经济水平，公共意识都成为解决厕所难题的关键因素，这些因素互相影响有时候形成死循环。其中最绕不开的还是思想负担。不管是城市和乡村，上厕所总有一种“隐形的枷锁”。有心理学家认为，厕所实际上是“是真正的的私人的空间，上厕所是人真正的、能放松的瞬间”，自由地享受上厕所是人的一种基本权力。可偏偏我们又给自己加上了很多限制和禁锢。
“所以，你不能用很正式的官方的方式去劝人们，很尴尬的，相反你用幽默的做法，传播速度就很快，媒体一报道，就会有人讲出他们的问题，有一个人讲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说”，沈锐华总结自己的成功经验，不管用什么幽默的方法把故事讲出来，关键是如何让人“嫉妒”。沈锐华：比如在学校，有的家长看了其他学校有更干净的厕所，就会问“为什么我的孩子就不能用呢？”
其实最大的幽默来自世界厕所组织这个名字的缩写，和世贸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撞名了。沈锐华说一开始其实是想蹭热度的。“我等着世贸组织来起诉我，结果他们没有”。沈锐华后来在达沃斯论坛上遇到了时任世贸组织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拉米对我说，我认识你哦，你是比较有行动的WTO，我们那个WTO还在停顿着”。
图源：世界厕所组织
新时代的旧难题
社交媒体时代的好处是能让问题得到迅速爆发。沈锐华也没错过这个机会这种“fashion”的方式。于是就有了诸多画风清奇的瞬间：60多岁的大爷，搞起厕所相关的cosplay，拍各种玩梗的ps照片，让人发笑，也让人思考。沈锐华很享受这种fashion，最近赶上最新《007》电影无暇赴死（no time to time)上映，他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一张对比海报：无暇解手（no time to pee)。
图源：Jack Sim
社交媒体时代一切都在加速，但从口号变成实际行动时，就慢下来，甚至不会有什么行动。沈锐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切都是利益相关”，说话的时候少了之前的眉飞色舞，口气更加平稳。“就像最近的COP26，全世界的领导人都去了，每年都在讨论环保，每年都没效果。
现实情况复杂很多，利益关系更加复杂。纽约时报曾在今年4月刊登一篇《美国，一个没有小便自由的国家》的报道。文中指出，美国城市用各种方式运营公共厕所，但是维护厕所的成本很高，公共厕所有时还成为吸毒和卖淫的场所。白宫和地方政府以及赞助商之间还在寻找合适的方式解决公厕问题。
印度提供了和很多值得分析和参考的案例。公共预算、运营成本和宣传方面，印度的几个案例找到了条平衡的方法。在孟买和海得拉巴市，市政府和大公司合作，在有限的预算下，让大公司用更加环保的设计和材料改造厕所，一些厕所确实做到了功能齐全，甚至自带提供宣传教育的院子。维护厕所的费用通过减税和相关产业带动。
图源：网络
环保也好，修建厕所也好，为什么一到行动的时候就不行了呢？沈锐华觉得钱不是问题。现在穷人修建厕所，很少的成本就可以买到基本的如厕设施，就更不用提富人了。“这不是一个经济上的问题。所以还是要继续去说服人们，让他们看到厕所能带来的利益，人们就会去‘跟风’。
沈锐华分享了他在河南省推广彩虹厕所的案例：一些家长看到农村学校建了厕所，他们觉得自己的孩子的身份和素质提高了，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了。最后学校自己去筹款修建厕所。“而且技术也没必要很先进，技术已经发明好了，最重要的是宣传和教育，甚至还有女性安全，这些问题都是和厕所有关”。
中国和印度已经采取了相当积极的厕所修建，沈锐华觉得“已经足够激进”，一切还是要回到鼓励人们改变对厕所的态度上来。
安得厕所千万间
20年间，世界厕所组织从东南亚，一步步走向了联合国。世界厕所组织还开设了世界厕所学院（world toilet college），完善厕所和公共健康教育。“没有高难度是做不了大事的，做不成的不算，只有做成的事情才算（成功）”。推广厕所这件“小事”，沈锐华没有说自己算不算成功。
早期推广的时候，沈锐华遭遇了员工离职和被人无解的尴尬，主要原因还是来自厕所的思想压力。“刚开始的一定会有人来笑话我，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们笑就等于已经吸引到他们的关注了，这是好事不是坏事，脸皮慢慢厚起来，也就没有这种担心和问题了，不管讲得好坏，我都觉得是这成功，因为已经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图源：世界厕所组织
受到疫情影响，沈锐华想来中国继续考察彩虹厕所项目的想法落空。不过他也没有闲着，筹备2021年的世界厕所峰会。新加坡计划明年将法定退休年龄提高到63岁，将返聘年龄提高到68岁。64岁的沈锐华正好处在退休和返聘的“空档期”。没有选择享受生活，沈锐华继续厕所推广，还把厕所推广和扶贫结合起来。
“我在手机里有一个APP，记录我还能说多少天。假设我能活到80岁，我现在还剩下5600天，所以我很着急，想再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这样到了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可以和自己说我没有浪费这趟旅程”。
每个人有不同的判断标准，沈锐华觉得被忽略的事情，而且很多人在受苦，那就是有意义的事情。这件事的难度不重要，要做就要做到底。
全球经济紧张，公益组织的捐款也受到影响。根据世界厕所组织2020年的年度报告，2020年的收入约为15万美元，比2019年少了一半。全世界至少还有20亿人没有厕所可用，疫情和厕所难题也开始互相影响，沈锐华的工作还没结束。
对话的最后，笔者送给他杜甫的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沈锐华稍微修改了一下：安得厕所千万间，方便天下俱欢颜。
（文/常百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