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吕友清
最近，让坦桑尼亚人和在坦中资机构、华人华侨最关注的问题，不只是大选，还有当地货币兑美元汇率的断崖式下跌。美元兑坦先令的市场汇率平均价，今年1月为1：1745，2月为1：1791，3月为1：1786，4月为1：1829。但从5月开始，坦先令贬值速度加快，到6月23日，美元兑坦先令创下1：2400的历史低点，不到半年跌幅超过27%。当地媒体也纷纷用“自由落体”、“断崖式下跌”来描述5—6月坦先令兑美元的汇率走势。当日，坦桑财政部长在议会宣布，政府已经与南非兰特商业银行和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分别签署了借款合同，将在6月底前分别向两家银行借款6亿美元和2亿美元。坦桑尼亚中央银行也紧急动用外汇储备，向市场投放2.24亿美元。受此提振，坦先令兑美元止跌回升，目前维持在1：2000附近。
首先，回顾一下坦先令走势，会发现坦先令对美元汇率温和贬值是长期趋势。
坦桑尼亚独立以后，尼雷尔政府在经济体制上选择的是计划经济模式。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坦桑外汇汇率一直由政府管制。在国民经济陷入困境的同时，整个国家的外汇也极度短缺。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坦桑尼亚接受“华盛顿共识”，按照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要求改革经济体制，全面实行市场经济。为了让本国货币准确反映本国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的真实状况，坦桑尼亚放开了外汇管制，实行由市场决定的自由汇率政策。
在2007年以前，坦中央银行主要依靠购买政府债券来管理市场流动性。国际金融危机以后，坦中央银行调整了策略，既通过购买政府债券规模调节市场流动性，也注意适时向外汇市场投放美元支持坦先令，从而保持汇率基本稳定。
根据坦中央银行的数据，在过去的10年，坦先令兑美元的汇率保持总体稳定、温和下跌的走势。2004年12月，美元与坦先令的汇价为1：1169；到2015年1月，美元与坦先令的汇价为1：1745，坦先令10年累计贬值33%，成为非洲国家最稳定的货币之一。截至2014年底，坦桑尼亚的外汇储备为43.84亿美元。
其次，不光是坦桑尼亚，整个非洲和新兴市场国家去年以来都出现了货币加速贬值的趋势。
几百年来的国际产业分工，非洲一直是扮演资源供应地和工业制成品销售地的角色。非洲各国政治上独立以后，世界经济秩序并没有大的改变。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大宗商品价格持续走低，特别是去年以来的石油价格暴跌，导致尼日利亚、安哥拉、加纳等以石油收入为主要外汇来源的非洲国家外汇收入急剧减少，本国货币加速贬值。
以非洲最大的产油国尼日利亚为例，“油价的下跌减少了外汇储备金的增加，因此限制了央行继续保卫奈拉、维持外汇汇率稳定性的能力。”据尼日利亚央行行长介绍，尼日利亚大量抛售美元，通过“减少外汇储备”保卫其货币，导致其外汇储备从2014年1月的435亿美元锐降至11月的372亿美元。尼日利亚央行还采取货币紧缩政策，将利率从12%提至13%，将银行存款准备金率从15%提高到20%。尼日利亚央行抛售美元和收紧流动性的组合拳仍然未能扭转奈拉颓势，从去年11月到今年4月，奈拉兑换美元的贬值幅度达到30%。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今年4月发布的报告称，“撒哈拉以南非洲8大产油国深受油价下跌之苦，其2015年的经济增长率将比上年下降1.25个百分点。”报告预测，这些国家的货币还有进一步的下跌空间。
不仅非洲，整个新兴市场货币都遭受重压持续走低。首当其冲的是俄罗斯卢布对美元和欧元的汇率，从去年3月以来一路下滑，年内卢布对美元汇率累计贬值39.31%，对欧元汇率则下跌约32%。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在去年最后一个季度，衡量多个发展中国家货币兑美元汇率强弱程度的摩根大通新兴市场货币指数(JPMorgan EMCI)下滑8%，跌至2000年开始编制该指数以来的最低水平。美国《彭博商业周刊》追踪20种新兴市场关键汇率的指数也降至2003年4月以来最低点，去年累计下跌10.2%。
今年1—5月，坦桑尼亚的东非邻国，也普遍呈现本币贬值。乌干达货币贬值20.9%，肯尼亚和卢旺达货币分别贬值10.9%和5.1%。肯尼亚政府为了控制货币贬值幅度，付出的代价很大，不仅实行紧缩的货币政策，把基准利率从8.5%上调到10%，还抛售了价值数十亿肯先令的美元储备，已经到了请求IMF给予特别提款权救助的地步，但本币贬值趋势仍未扭转。
面对一泻千里的本币对美元走势，坦社会忧心忡忡，专家学者纷纷呼吁政府和中央银行干预汇市，拯救坦先令。坦中央银行今年1月到4月已经累计向外汇市场投放3.39亿美元，但提振本国货币的效果十分有限。
第三，从坦桑尼亚自身出发，哪些原因导致了其货币迅速贬值呢？
近期坦桑先令自由落体般贬值，除了美元走强背景下新兴经济体和非洲各国货币贬值的外部大环境影响外，根本原因还是坦桑自己的外汇市场供求关系失衡。坦桑尼亚外汇来源包括出口创汇、旅游外汇收入、外国捐赠、对外借款和外国直接投资。坦桑尼亚的外汇支出除了支付进口外，由于国家实行自由的外汇政策，外汇可以自由买卖，居民自有资金可以换成外币，也可以把外币换成本币，在本币贬值的预期下，加剧了本国外汇市场对美元的需求。
一、贸易收支不平衡是最主要原因。
坦桑有丰富的油气资源，天然气储量超过200万亿立方英尺，但至今仍然处于勘探阶段，没有进入大规模开采，不仅没有油气出口收入，2014年进口石油的支出高达42.54亿美元，得益于油价下跌，坦桑尼亚2015年预计燃油进口支出减少到32.16亿美元，仍然是第一大外汇开支项目。
坦桑整个国家的进口远远大于出口，对外贸易长期逆差。据坦中央银行数据，在基奎特总统执政的两个任期(2006—2015)，坦桑尼亚每年的出口平均为60.58亿美元，进口平均为98.3亿美元，每年的贸易赤字平均为37.71亿美元。其中：2014年全年出口53.19亿美元，进口109.18亿美元，当年贸易逆差55.99亿美元。
在坦桑尼亚， 腰果、棉花以及咖啡等传统出口产品劳动生产率低下，产量有限，加之多年来国际市场价格疲软，创汇能力和创汇额很少增加。花卉和工业制成品等非传统产品的出口虽然增加，但对国家外汇的贡献有限，因为这些产品的投资者大多数都是外国人，他们赚的钱很少流回坦桑尼亚。黄金在过去是第一大创汇产品，2012年创汇20.8亿美元。但随着黄金价格下跌，创汇逐年减少，2014年仅为13.1亿美元。唯一看到希望的是旅游业，2014年入境旅游人数突破100万人，创汇20.5亿美元，超过黄金成为第一大外汇来源。
今年前4个月，仅坦桑政府和国有企业用于进口的外汇支出就比去年同期增加3亿美元，包括选举委员会购买选民身份生物识别系统(BVR)，坦桑铁路局购买机车头和车厢，还有坦电公司购买涡轮发电机组，等等。
二、外国直接投资稳中有升，但外国援助和对外借款大幅度减少。
坦桑尼亚一直是东非国家中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最多的国家。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6月24日最新发表的2015年度《世界投资报告》，坦桑尼亚在2013年实际使用外资21.31亿美元的基础上，2014年又取得了实际利用外资21.42亿美元的不俗业绩，紧随其后的肯尼亚2014年实际利用外资9.89亿美元。
来自发展伙伴的总预算支持、发展项目援助和对外商业借款是坦桑填补巨额贸易逆差的主要渠道，也是外汇市场美元的主要来源。过去10年，坦桑尼亚一直是非洲国家中接受外援最多的国家之一。在美国的对外援助国中，坦桑尼亚在全球位列第十，在非洲位列第一。在2015年OECD(经合组织)公布的2011--2013年官方发展援助受援国名单中，坦桑尼亚在刚果(金)、埃塞俄比亚之后列非洲国家第三位，受援资金逐年增长，其中，2011年24.46亿美元，2012年 28.32亿美元，2013年34.30亿美元，年均29.03亿美元。
去年12月，坦桑议会爆出IPTL丑闻，总检察长 、土地部长、能矿部长，以及议会预算委员会主席、法律和政府事务委员会主席、能源矿产委员会主席先后辞职。12个发展伙伴国借机发难，宣布暂停剩下的5.58亿美元的总预算支持。美国千年挑战集团董事会也通过决议，决定暂停与坦政府签署下一期援助协议，以此敦促坦政府彻查此次事件并采取适当措施，同时要求对坦能源部门进行改革防止再次出现类似事件。在2104/2015财年预算收入中，来自发展伙伴的援助为1.48万亿先令，大约9亿美元。在前三个季度，坦桑尼亚实际收到的总预算支持只有1.22亿美元，援助到位率只有26%。相当数量的发展预算也没有到位，项目被迫暂停。
同样，坦桑尼亚在2014/2015财年预算中安排的对外借款为8亿美元，但到2015年3月，实际借款只有3.1亿美元。
对于外援渠道和对外借款渠道流入坦桑的美元急剧减少，反对党认为政府和执政党是罪魁祸首，指责政府官员诚信缺失、道德滑坡、贪污腐败、缺乏问责机制，因为IPTL丑闻失去了发展伙伴的信任，引发了国际社会对坦桑政府的制裁，失去了大量的外国援助。而执政党针锋相对，批评反对党小题大做，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在政府看来，IPTL案件涉及的双方都是私人部门，与资金转移相关的合同也是在坦桑境外签署，根本不存在公共资金被滥用的问题，与发展伙伴的援助资金更没有半点关系。但反对党为了反对而反对，罔顾政府不断强化的反腐败努力，甚至为了一党一己私利，颠倒黑白，操控舆论，千方百计诋毁政府，抹黑国家，使国家信誉受损，人民利益遭殃。
三、大选临近，“美元为王”。
大选年在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意味着政治上的不确定性增加，必然会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稳定。新的投资者因为担心局势不稳，或者对大选后新政府的政策走向不托底，会持观望态度。即使是本国的普通民众，也受本币贬值预期的影响，倾向于持有美元等“硬通货”。
非洲国家的商人在大选年都有把本国货币换成美元的习惯，他们相信在一个发展中国家，大选期间“一切皆有可能”。如今年2月7日，在非洲第一经济大国尼日利亚，当选举委员会宣布将总统大选从原定的2月14日推迟6周至3月28日的消息后，随即引起投资者对尼日利亚政局担忧，奈拉因此遭受巨大抛压，出现恐慌性贬值。
坦桑尼亚的富人基本上都在国外银行开有户头。据报告显示，在汇丰银行瑞士分行就有99名坦桑人开有286个账户，存有资金1.14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一笔为2080万美元。坦桑本地学者也认为：“大选期间，大多数人都偏好于将手中的本国货币换成更加稳定的外币，甚至会将财产转移到国外。等待大选尘埃落定，国家恢复稳定以后，他们又重新把资金转回国内。但在此期间，国家的进口不会减少，出口更不可能增加，这必然导致美元供不应求。”
此外，坦桑社会还呼吁政府和央行加强对遍布大街小巷的外币兑换所的监管，认为他们以方便民众兑换外币为掩护，大量从事洗黑钱活动，也是助长坦先令贬值的重要推手。
责任编辑：董明 SC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