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花期的蜂农们今年怎么追?散户转场被困,规模化可期?
原标题:追花期的蜂农们今年怎么追?散户转场被困,规模化可期?
自20多年前与丈夫结婚,四川人刘艳就和丈夫做起了祖辈传下来的养蜂行当。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在四川采完当年第一波油菜花蜜,3月下旬就和全国的养蜂人一起前往江苏、湖北,再一路向北到陕西,最后回到川西大草原或更西北的青海、新疆、西藏等地,像候鸟一般,在中国的地图上周而复始追寻花期。
刘艳把养蜂业称为“花下行业”,“每天在床上就能闻到花香,有苦也有乐。”在她眼里,撇开经济效益不谈,这是一个浪漫的行业。
四川养蜂数量位居全国第一,也是全国油菜生产第一大省,油菜生产又与养蜂业相辅相成。然而,疫情影响下,这个“浪漫”的行业和油菜生产一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前两天刘艳所在的蜂农微信群里,有人转发了微博上一条“因疫情被困云南无法转场的养蜂人自杀”的文章,虽后续报道称自杀原因为“用药过量致蜜蜂中毒”,“但大家心里都很压抑,没人愿意说话。”
每年二三月份是四川油菜花盛花期,蜂农最迟要在2月底从云南转场到四川,留给蜂农的时间不多了。蜂农自杀事件过后,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和交通运输部办公厅联合发文,明确表示将转场蜜蜂纳入生活必需品应急运输保障范围,切实落实绿色通道政策。其他地区的蜂农得以向四川迁徙。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四川的早春油菜花聚集在绵阳、德阳两地,刘艳有上千个蜂箱。一个星期前,她将两车蜜蜂载往绵阳某镇,却被当地派出所告知,21天内人、蜜蜂、货都不能离开当地。
“再有半个月,四川油菜花花期就结束了,如果第一批早春油菜蜜和蜂农一样被困当地,不能及时转场,资金无法流通,对靠天吃饭、抗风险能力弱的蜂农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刘艳告诉记者,因多地不能及时转场,蜂农集中采蜜导致蜜源紧张,给蜂农生产也带来了影响。
另一方面,对于一些不熟悉的外地蜂农来说,就算从云南转场到四川,到了蜜源地因各种因素找不到相关对接人,也无法开展采蜜活动。“转场仍然困难重重。”
四川省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亦注意到蜂农转场问题,并于日前发布的《乡村振兴决策要参》(下文简称“要参”)中提到:农村田野防疫不解除,蜂农转场受阻会导致经济收入严重下滑。
要参提出:
2月下旬,云南、川南油菜蜜源结束,蜂农将陆续向北转场开展油菜花期生产。
早春油菜花期是蜂农放蜂的关键期,油菜蜜、油菜花粉和蜂王浆等产品产值约占全年产值的50%以上,且油菜花期直接关系到后期蜂群规模和采蜜能力。
根据国家蜂产业体系的固定观察点统计数据,饲料成本要占总成本的59%~65%,且这部分成本集中发生在当年11月至次年1月。若农村田野防疫不解除,2月下旬无法转场,蜂农的收入将从原本可以稳定获益的状况,急转为投入增加、产出大幅缩减的不利局面,全年损失巨大。
转场之外,销售渠道也是一个难题。
刘艳提及,目前中国的蜂农以散户居多,通过中间商、以零售为主的销售形式难以形成价格优势,加上下游合作渠道不稳定,常常出现优质不优价、蜂农难以及时收到货款等问题。
“对养蜂人来说,蜜蜂是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柱。”刘艳说,上世纪80年代祖父辈时,中国的蜜蜂行业曾是一个创外汇的行当,如今蜂农收入虽比以前有所增加,但蜂农抗风险能力弱,加上环境气候变化、油菜花减少、天然植被被商品林替代等因素,蜂农逐渐由平原向山区转移,生存空间在缩减。
“我们用快递给全国各地的社员邮寄必用生产资料、养蜂用具、口罩等物资。”邛崃市蟲鑫蜂业专业合作社理事长王顺表示,疫情最开始那段时间,每天几十个电话打来,有外地转场进不来的,还有人回来了蜂群却进不了村的。为帮助社员渡过难关,合作社开始给各地社员寄送必备物资。
王顺今年53岁,2007年合作社成立前养了20多年蜜蜂,和刘艳的看法一样,王顺眼里的养蜂业是一个特殊行业,“蜂农常年转地放蜂,组织化程度低,抗风险能力弱。”他回忆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还在跟着师傅学养蜂的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从事蜜蜂养殖的生产队,后来行业分散,“大锅饭”都变成了个体户。“成立合作社的初衷是想卖个好价钱,大家单打独斗,商贩一家一家地收,无论品质高低都是一个价,每家的量不多,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
2007年11月,王顺组织邛崃周边的二十多位蜂农发起成立了邛崃市蟲鑫蜂业专业合作社。“取名‘蟲鑫’,是想把更多养蜂人聚在一起为养蜂人谋求财富”。通过十多年的发展,目前社员数由成立之初的22人发展到现在的436人,蜂群数已发展到9万多群,年生产蜂产品能力达3000吨以上,合作社成员涵盖了邛崃、绵阳、甘肃等地。从最开始的卖个好价钱,到后来请了两个律师,专门帮蜂农处理法律纠纷,再到为蜂农购买意外保险,“遇到洪水,蜂箱被冲毁等自然意外造成的损失都可以得到补贴”,再到为社员配备统一样式专业放蜂用帐篷等专业用具,合作社还在全国设置了六处库房,方便蜂农就近储存蜂蜜。
去年11月,合作社新开展了电商业务,主要售卖水果。王顺告诉记者,此前因为线下合作的商家很稳定,暂时没把蜂蜜纳入电商业务,疫情让合作社下定决心加快蜂蜜线上业务的发展。“抱团取暖,加上电子商务,两条腿走路,再次提高蜂农抵御风险的能力。”王顺说。
除抱团取暖的合作社外,四川一些企业也在推广蜂业智慧管理系统,为蜂农提供技术保障。
四川天府蜂谷科技有限公司于上月底对来自全国14个省区的蜂场进行调研后发现,超过80%的蜂场急需转场至四川,而因疫情管控无法正常出入是蜂农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其次,物资、资金、保险也是蜂场目前面临的问题。
天府蜂谷总经理符洪川表示,当下蜂农最希望的是将蜜蜂纳入保险范围去购买蜜蜂财产险,但目前国内没有这种场景下的险种。天府蜂谷正利用公司开发的智能蜂箱等技术对接保险和金融公司,希望对方以此为基础为蜂农提供风控服务。
另一方面,天府蜂谷正与政府对接开发一款针对四川的智慧蜂业管理平台,落地后,相关主管部门可及时掌握所有蜂场人员、蜜蜂数量和蜜蜂生产状况等相关动态,根据蜜源发展趋势帮助蜂农做出决策。此外,天府蜂谷还通过平台形式对接上下游,帮助蜂农实现产销一体化,提高抗风险能力。
符洪川认为,疫情对蜂业有正向影响:“从生产端来看,疫情让国内蜂业从传统的小规模分散生产模式,逐渐向合作社和规模化、专业化方向发展,合作社能以企业经营的形式规避一些源头上的风险;从消费端来看,疫情影响下,人们对健康关注提高,蜂蜜原本在国内市场很受大众认可,未来需求度会更高。”
此外,符洪川认为,随着市场信息的高度对称化,蜂业也将逐渐加大信息对称性交流,蜂业实现源头和消费端对称后,中间的生产环节会受到一定挤压,“蜂产品企业的行业竞争不可小觑,如果一味追求产量不重质量,最终会被市场抛弃。”
“总体来说国内蜂蜜总量会有所下降,但品质会提升。”符洪川说。
除了对蜂农造成直接影响,疫情下受影响的蜂业,还会遇到哪些“次生灾害”?
四川省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在此前发布要参中提到,由于蜂产业流动性、应季性强,较其他种养业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且由此造成授粉及关联产业的重大影响。疫情影响四川早春油菜蜜源生产形势进而影响全国蜂业供给侧,农村田野防疫不解除,蜂农转场受阻会导致经济收入严重下滑,蜂群减少造成油菜减产减收,进而重创下游相关产业。
要参从三个方面阐述了疫情对蜂业及相关产业的影响。
从产业角度来看,四川是全国油菜生产第一大省,四川老百姓食用油70%依靠菜籽油,而充足的蜜蜂授粉是油菜增产增收的前提。若大批蜂群无法开展授粉,油菜生产和蜂业两大产业及其关联产业均受到重大影响。
从蜂业来看,早春油菜蜜是蜂产业第一大蜜种,四川和湖北等地2~3月是油菜的盛花期,其生产的早春蜂蜜、蜂花粉及蜂王浆等产品是国内蜂产品市场早春的主要货源。由于湖北受疫情影响较大,四川油菜蜜源的重要地位凸显。四川早春油菜作为2020年第一个生产蜜源将对全国蜂产品、蜂种供给市场及蜂农信心产生较大影响。
从油菜生产来看,由于蜜蜂授粉对油菜产业是一项不可替代的活动,结合往年油菜生产情况,若养蜂行业不及时得到支持,四川油菜产量今年损失至少20%(50万吨)以上,与油菜紧密相关的油料加工、出口创汇等关联产业也将受到重创。
记者了解到,为保障疫情期间春季农业生产物资运输服务,2月26日,交通运输部和农业农村部联合发文,再次将转场蜜蜂纳入2020年春季农业生产物资运输保障工作中,并提出有序恢复正常交通运输秩序,解决春季农业生产物资运输车辆“进村难”、高速公路“上得来、下不去”以及农机具跨区域作业转运难等问题;落实绿色通道政策,保障春季农业生产物资运输车辆优先便捷通行,确保复工复产物资“进得去,出得来”。
另一方面,据天府蜂谷调查报告显示,目前国内90%以上的蜂农所养蜜蜂都为意大利蜂,意大利蜂采集率高消耗也高。符洪川表示,一般来说,达到200箱规模的蜂场,如果不去追花,当地主花期一过,零星花源无法维持蜂群增长就需人工饲喂,这将产生大量成本。四川主花期集中在三四月份油菜花和六七月份山区杂花,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零星花源,不能满足蜂场需求。“目前四川部分地区政府也在支持发展蜂业,如根据当地气候种植多花期植物,分区、分片实现局部花期的长时间供应。”
蜜源开发外,符洪川告诉记者,根据相关数据,每年来川采蜜的蜂场达3000个,养蜂人超过万人,四川目前已对来川流动采蜜的养蜂人进行了实时管理,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可以快速通知当地疫情防控部门进行处理。
红星新闻记者 王垚 彭祥萍 林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