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新闻

与变性手术大师对话:我的个性就是喜欢挑战

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关注

陈焕然是中国第一位从事性别畸形研究的博士,其专业填补了祖国医学的空白。1月5日,陈焕然在其工作的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整形外科医院接受采访。

一个月做50台美容手术

-您现在是整形外科专家,每天做几台手术?

陈焕然:一个月50台左右,平均每天3台吧。

-变性手术有多少?

陈焕然:现在做的基本都是美容手术。变性手术现在一年偶有两三台(过去是每年40台左右),不怎么做了。

-20世纪九十年代,全国90%的变性手术都是您的作品,现在为什么不做了?做的人少了吗?

陈焕然:不是。那个时候做得很有成就感,但后来各方压力接踵而至,当然更多的来自我内心的感受。中间就停了两三年。

长大了肯定会离开这个地方

-能谈谈您的身世吗?

陈焕然:我出生在安徽宿松县的一个牛棚,1963年生人。父母原都住在北京,后来成了右派被下放到河南和安徽农村。

-您家几个孩子?

陈焕然:10个,我是老八。那时我家特别穷,连糖是甜的都不知道,所以我的牙齿特别好,没吃过糖嘛(笑)。也很怪,我们家自从有了我苦日子一下子就有了转机,真的焕然了,一直到现在。

-您的名字与你的职业真是很巧合。小时候的生活对你的性格影响大吗?

陈焕然:说不清。我只觉得生活很苦,我不愿意过这种生活。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那时候我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总是被人嘲笑,但我并不怕别人的嘲笑。和弟弟一起在电影院门口卖冰棍,弟弟总是看见同学就跑,怕人笑话,我还是卖我的冰棍,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影响我的生活,因为长大了我肯定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怕再见到他们。

-后来选择学医是因为什么?

陈焕然:这是我父母订下的家规。他们都是很本分的知识分子,认为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应该有一技之长,应该能够自己养活自己。我父母对我们的要求就是要对社会有用,当医生最好。所以后来我考大学报考的志愿全都是医科大学,服从分配栏里写的是“不”。我们家认为:如果不是医学院,就不上大学了。所以现在我们家全是医生,连我的外甥也是学医的。

我的个性就是喜欢挑战

-您觉得自己个性强吗?您怎么评价自己的个性?

陈焕然:我的个性就是比较好奇,喜欢挑战,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越做新的、难的就越觉得有意思,有成就感。我不喜欢重复。比如,一个手术方法,做了几次后我就想变一变。

-您选择变性研究是哪一年?

陈焕然:1988-1989年。当时变性在我的选择里只排在第四位。但我查资料时发现,喉咙、膀胱和肛门再造技术这三项国内有人在做,但性别畸形这一块却是个空白,一点资料都没有,网上一查,国内居然没有一篇文章谈到了这个问题,但国外的资料却很丰富。当时导师问我敢不敢做,我的性格这下表现出来了,当时就觉得做一个填补国内空白的课题实在很富于挑战性。不过当时对这一专业新奇和挑战的成分居多。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研究?

陈焕然:我的导师有远见,总是鼓励我。真正认识性别畸形的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他的生活实在太不幸了。一个男孩,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又改嫁,随奶奶长大。奶奶是个戏迷,从小把他当女孩子养,从小一切习惯了女性,没办法做男性。她上了大学,居然和女生住了4年,女孩生活中所有的问题她都需要一点点想办法,包括每月的经期和洗澡什么的,总是不能正常生活。后来她找到我。现在她已成家,成了海外一家公关公司的经理。她特别感谢我。

不会伤天害理的

-您对自己做过的手术仔细数过吗?

陈焕然:没有,数不清吧?不过有人替我数过,说是20世纪九十年代90%的手术都是我做的。

-一下就出名了?

陈焕然:是这样,不过麻烦也就来了。那时候法律上对这种手术是没有保护的。比如有的人用手术刀把性别纠正了,但身份证并没办法改过来,要更改就非常麻烦。所以他们坐飞机、升学、工作,都会遇到性别问题。要证明其身份,谁都不管用,就因为我是当事人之一,所以深更半夜会有公安派出所打电话来和我核实某某人的身份,这些人经常被人误解。我做了多少手术就需要解决多少问题。

-是不是因为这些而中断了变性手术?

陈焕然:不是的。这个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主要是我个人的原因,我这个人很敏感。一段时间家里总有些不顺的事,妻子虽是学医的,但也承受不了家里经常有一些性别模糊的人来往,她很烦躁。还有就是我想要个孩子,但总如不了愿,有人就猜说是和我的职业有关,这成了我的心理问题。后来我问过一位高僧应不应该做这个职业。这位僧人说:佛是讲孽缘的,如果有人一出生就带有这种畸形是因为他前生的罪,如果他一出生就非男非女,则是他们应该受到的惩罚。如果我要去改变上天的旨意,那也理当受到责难。当时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于是我真的停止了这类手术,甚至有些排斥这类手术。

-那后来又是什么促使你重操旧业?

陈焕然:变性成功的金星是我的好朋友,那一年她带人来非要请我帮忙,那时我心情很不好不想做,又无法推托。怎么办呢?重阳节那天去登高时遇上了一位40来岁的出家人。我和他又探讨起了这个问题。这位出家人的回答让我得到一丝安慰:如果有人有难,你去帮助他,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不会是伤天害理的。

-就又继续了?

陈焕然:对。我好像得到了一种肯定。人真的需要肯定。我又开始做手术了,还准备继续这一领域的研究。我又开始有想法了:解决了变性的技术问题,但是生育问题仍然无法解决,就是生育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后来出了很多麻烦。

“男人生孩子的技术是否有进展?到哪一步了?”

-原来“让男人生孩子”的争议起自您?

陈焕然:是这样的:当时有家报社的记者在变性手术最热的时候采访我,说我现在的手术已经做到了亚洲第一,还有没有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就回答说有啊,还有四大问题呢:一是病因,现在还未知,二是变性后内分泌问题如何解决,三是声音的再造,性别变了声音怎么变?四是生育。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对这个问题我们正在查资料,打算先从灵长类动物入手。没想到消息一见报竟引起世界轰动。国外就有记者打电话问卫生部是否真有其事,但卫生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后来卫生部找到我们院长,我们院长又找到我。当时我并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正在手术台上,结果立马就让我下了手术台,回家写报告了。这事早就不说了。不过现在我还经常接到外国记者的电话:“男人生孩子的技术是否有进展?到哪一步了?”(笑)

病人总是哄我高兴

-如果让您再选择一次选择职业,还会做这一行吗?

陈焕然:还是这一行。整形外科是所有外科大夫最爽的行业。每次上手术台,病人总是哄我高兴,怕我心情不好给他们做难看了。我总是告诉他们,别担心,我喜欢的就是这事儿,想让我做得不好我自己都不成。因为手术本身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大于人们想美的快乐,我还要感谢他们呢。

-这么多年,您对人生的态度是否有过变化?

陈焕然:有人说,上帝给你打开一扇窗,必定要关上一扇窗,真的很有道理。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让我更兴奋、更有价值,但现在我有点变了: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叫我爸爸的孩子,特别想过一种有家有孩子的正常人生活。 匡玲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