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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隔空对话”相互试探 下一步两国关系应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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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拜登,请回答

来源:南风窗

作者 | 南风窗资深主笔 雷墨

最近,中美之间有了一次“隔空对话”,其中的信息量很大。

美国当地时间1月25日,白宫新闻秘书珍·普萨基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拜登政府将用“耐心”来处理与北京的关系,并将重新审视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对华强硬政策。

北京时间1月26日,央视新闻播出了对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的专访,他说:“有耐心当然是好事,希望美方能好好回顾、反思最近这些年的对华政策,找到问题症结所在,确实采取一个积极的、建设性的、向前看的、符合当今世界实际的对华政策。”

不过,崔天凯也强调,“光有耐心还不够,还要有理性,还要有诚意。”鉴于北京与华盛顿之间13个小时的时差,这次“隔空对话”实际上可能只相隔几个小时。

经历了特朗普政府时期的螺旋式下滑后,中美关系在拜登上台之初的这种非正式“对话”,很可能是双方的一种试探。北京与华盛顿都在思考:下一步中美关系应该怎么走?

拜登政府对华强硬的政策基调,早已是陈词滥调。这位新总统组建外交“明星团队”,似乎是想向外界证明,他的对华强硬会比特朗普更有效。不过,作为有着丰富外交经历的政治人物,拜登心里也清楚,强硬不是目的,而且不总是有效。

拜登政府的“中国策”还缺什么?崔天凯大使的话,已经点出了要害。事实上,拜登的外交团队,也明白这一点。

“印太事务协调员”

拜登政府对华政策,早在他入主白宫前,就有了基本轮廓。1月19日,也就是拜登就职前一天,美国参议院举行的拜登政府官员提名确认听证会上,国务卿、财长和国家情报总监的提名人,在对华政策上都传递出几乎相同的信号:中国是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美国需要对中国强硬。

而1月13日的高官提名,则较为清晰地反映出,拜登政府将会“如何强硬”。这一天,拜登团队发言人向媒体证实,拜登将任命库尔特·坎贝尔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分析人士普遍认为,作为横跨政界、学界的前资深外交官,坎贝尔的角色绝不会停留在“协调员”的字面意义上,他将是拜登政府亚洲事务的主要操盘手。

“印太事务协调员”是个新设的职位,这也预示着拜登政府在对华外交中某些新特点。有美国媒体认为,坎贝尔将成为拜登政府里的“亚洲沙皇”,即在亚洲或印太事务中,他将被赋予极大的权力。据说拜登团队不喜欢这个表述,但实际情况不会与现实有太大出入。

据美国《福布斯》报道,坎贝尔将直接向拜登的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汇报工作,会被授予广泛的权力,以期把每个政府机构融入到对华政策中。与坎贝尔关系甚笃的国际问题学者迈克尔·格林,把坎贝尔的任命视为拜登在亚洲政策上首个大胆行动。

格林在文章中回忆到,2001年他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主任(小布什政府时期)时,负责欧洲事务的人员规模是亚洲的三倍,而他2005年离开这个岗位时,两个部门的人员规模已经相当。根据他的预测,拜登政府国安和外交团队的亚洲部门,在规模上很可能将是欧洲部门的三倍。

不仅有规模的扩大,还有规格的提升。除了“印太事务协调员”这个特别设置,拜登还新设置了白宫“中国事务资深主任”,人选是劳拉·罗森伯格。之所以说是“新设置”,是因为此前这个岗位级别是“主任”。罗森伯格曾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国务院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任职,负责中国与朝鲜半岛事务,还曾担任安东尼·布林肯的副手。而布林肯现在是拜登政府的国务卿。

“大咖云集”,是拜登政府亚洲政策团队给外界的突出印象。但更为“突出”的是,拜登的政策团队,几乎全部来自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旧臣”,尽管他公开否认自己的政府是奥巴马政府的延续。至少在亚太政策上,延续的特点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说,拜登政府亚洲政策,很大程度上将是致力于奥巴马政府未尽事业。

拜登对坎贝尔的任命,无可争议地体现了这一点。1990年代初在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国防部顾问(负责亚洲事务)以来,坎贝尔的外交履历几乎从未脱离过亚太。离开奥巴马政府当年,坎贝尔创立了咨询公司“亚洲集团”,继续专注于亚太事务。

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将有一定的继承性。其中既包括对奥巴马政府“重返亚太”思路的继承,也包括对特朗普政府对华强硬的姿态的认同。奥巴马执政期间,从未在官方文件中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但事实上开启了与中国的战略竞争。特朗普所做的,只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客观上为拜登升级竞争铺平了道路。

“亚洲沙皇”的称号,更大的看点不在于坎贝尔会拥有多大的权力,而是拜登的对华外交将如何推进。他打造外交“明星团队”的安排,无疑是为了追求政策的执行力和有效性。与之相关的是,通过专业的团队,结束特朗普政府的政策乱象,解决“如何竞争”的问题。最终的目的是,在主动塑造中美关系的同时,确保美国相对于中国的竞争优势。

“矛盾性”

如果说拜登政府的国内政策主打“治愈”,那么其在外交上的出发点则是“恢复”,即结束特朗普政府时期的非理性行为。崔天凯大使在专访中提到美国的“恢复问题”时说,“大国要有大国的样子,大国要有大国的智慧、大国的自信、大国的乐观,还要有大国的勤奋。”某种程度上说,拜登外交想要表现出理性,很难绕过崔大使这番话中的道理。

“大国要有大国的样子”驻美大使崔天凯为美国提建议(视频来源:小央视频)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拜登对华外交可以说“天然”带有不理性的元素。首先是焦虑感,过度的焦虑,就很难做到理性。拜登政策团队,继承了特朗普政府对华“强硬态度”,而且还透露出时不我待的焦虑感。

2019年7月,布林肯在接受美国智库哈德逊研究所的专访时说:“中国的快速崛起带来了一系列挑战已是各方共识。”“我的主要担忧在于,就中国以及我们的战略利益而言,过去三年多的事态发展事与愿违,目前中国已经比我们处于更优势的地位。”

这种焦虑感,在美国战略界有着相当的共识。迈克尔·格林在最近的文章中写道,“尽管越来越清晰地表明,中国是全球地缘政治方面的竞争对手,而且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亚等主要国家也希望与华盛顿合作,以恢复有利的均势,但人们普遍认为,在亚洲,美国一直在输给中国。”在他看来,这是拜登政府升级对华战略竞争的重要原因。

而且,虽然拜登政策团队不主张与中国开启美苏式冷战,但他们都认为中国是更具挑战性的的对手。坎贝尔在近期的文章中提到,上个世纪,包括苏联在内,没有哪个美国的竞争对手在GDP上达到过美国的60%,但中国在2014年就迈过了这一门槛。他还指出,相比于苏联来说,中国的经济更加多元、更灵活也更复杂,已经深深地嵌入到美国经济以及世界经济体系中。

除了焦虑感,拜登政府对华政策设计,还有某种矛盾性。他对华政策的突出特点是“统一战线”,即联合盟友与伙伴,共同应对中国崛起。拜登及其政策团队,对特朗普最“痛心疾首”的,就是他对美国盟友体系的破坏。

布林肯曾说,中国将同盟体系视为美国力量的核心来源,是其所无法分享的。“不幸的是,特朗普总统的执政理念,削弱了我们的核心联盟,尤其是在亚洲地区。”他认为,应对中国崛起的挑战,团结盟友至关重要。“以经济为例,美国仅占世界GDP的25%,但如果加上我们的盟友,这个比例将会是50%或60%,对于中国而言,如此大的经济体量将是难以忽视的。”

作为主张在亚洲联合盟友应对中国崛起的“先驱”,坎贝尔在这一点上思考得更细致。他近年来发表的一系列关于外交政策文章,清晰地体现了这样的政策思路:美国必须巩固在亚洲的同盟并拓展新的伙伴关系,而且还要拉欧洲共同应对中国崛起,将对华政策嵌入到美国多层次的同盟与伙伴关系网中。

但坎贝尔并不赞同建立冷战式同盟,而是建议在贸易、科技、供应链、国际标准等领域,打造应对中国崛起的“议题同盟”。不难想象,这种将竞争精细化、具体化的做法,很可能意味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升级。

不过,坎贝尔在多篇学术文章中都提到这样的观点,即亚洲国家不希望被迫在中美之间选边,美国应该理解这一点。他在与布鲁金斯学会学者拉什·多西合著的一篇文章中称,亚洲有区域融合的原动力,不会对脱钩感兴趣。“虽然印太国家寻求美国帮助,确保它们在应对中国崛起时的独立性,但这些国家也认识到,把北京排除在亚洲未来之外,既不现实也无利可图。”

如此一来,“矛盾性”就凸显出来了。一方面,拜登的外交团队意识到,中美关系不应重复冷战历史,而且亚洲国家也不会有太大的愿望参与到中美战略竞争中;另一方面,他们的对华外交设想,主基调就是战略竞争,而且是以打造竞争阵营(冷战的主要特点之一)的方式。这种矛盾性,何尝不是理性缺失?

“根本性问题”

尽管中美关系前景,还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但从这次非正式的“隔空对话”可以看出,至少在方向上,双方的立场出现了接近的迹象。在那次专访中,崔天凯大使提到的“根本性问题”,或许也正是拜登外交团队思索的问题。

崔天凯说:“中美之间如果想发展健康稳定的关系,要明确回答一个根本问题:两个历史文化、社会制度很不相同的国家能不能、要不要和平相处,聚焦合作,管控分歧,来真正造福两国人民和国际社会;对于美国来说,能不能接受中国这个跟它很不相同的国家发展起来,能不能尊重中国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这是个根本性的问题。”

崔天凯表示,换谁当总统都要回答这个根本问题,如果对这个问题有清晰、明确、积极的回答,两国关系当中的具体问题都能找到解决办法。

坎贝尔2018年发表在《外交事务》上的文章,特意论述了中美“如何共存”的问题。他写道,“虽然40年来,美国曾希望通过外交和经济接触来根本改变中国的政治、经济和外交政策的想法已经证明是错误的,但是,如果美国人认为,转向竞争就能达到接触政策所没有完成的目标,甚至迫使中国投降或是崩溃,也会有类似的风险。”

在那篇文章中,他论述了中美陷入新冷战的负面后果,“冷战真的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斗争”,但中美关系却不是,“如果以中国最终崩溃为前提,或是以此为目标制定新遏制政策是错误的”。坎贝尔认为,尽管中美两国之间存在着许多分歧,但双方都需要做好准备,把另外一个国家当成主要大国来共存。

拜登的当务之急,是应对国内失控的疫情,外交问题不会是他的政策优先。他的外交,不会像特朗普那样追求立竿见影,而是从长计议。换句话说,拜登政府的外交,将带有更加明显的战略色彩,而对华外交将是战略色彩中最浓的那一块。

尽管挑战巨大,但拜登政府说出“耐心”,或许的确是想恢复理性。

坎贝尔在被任命为拜登政府“印太事务协调员”的前一天(1月12日),《外交事务》杂志上刊登了他与布鲁金斯学会学者拉什·多西合著的一篇文章。这篇题为《美国如何可以稳固亚洲秩序:一个恢复均势与合法性的战略》,把基辛格称为“战略转向”的先行者。他们指的是1970年代,尼克松政府时期,基辛格通过推动中美关系缓和,从而改变冷战中美苏势力失衡。

紧接着,他们又提到基辛格对近代史上欧洲百年和平(从拿破仑战争结束到一战爆发)的研究。言下之意是,他们认为美国的战略,应该只致力于印太的百年和平。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如何处理中美关系是其中的关键。拜登去年5月在接受《纽约时报》专访时说,他在担任副总统期间,曾试图弄清“是否有可能与中国建立一种竞争性关系,同时避免形成争斗性、以武力为基础的关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拜登政府的对华战略竞争,不会是特朗普那样的对撞,更可能是竞争性共存。这个理念,坎贝尔与沙利文在2019年《外交事务》的文章中做了阐述。他们认为,特朗普政府在《2017年国防战略报告》中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者”完全正确,但与中国竞争,美国必须保持警惕与谦逊,围绕与中国共存的目标,而不是期望颠覆它来进行。

他们在文章中写道,“维持秩序的均衡与合法性,需要强大的盟友与伙伴联盟,与此同时,也要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中国默认和接受。” 近年来,坎贝尔多次提到这样一个观点,即美国应该把竞争视为需要管理状态,而不是必须解决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说,这样的思维着眼于重塑中美关系,而且有一定的积极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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