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莹颖案终局丨凶手被判终身监禁，全力寻找受害者遗体

在女儿章莹颖失踪769天后，章家人于美国当地时间7月18日，等来了判决结果：被控绑架致死罪的克里斯滕森余生将在监狱里度过。

据检方此前公布的作案细节，克里斯滕森假扮警官说服章莹颖进入他的车辆，随后将其带回自己的宿舍，强奸并用棒球棒击打其头部，将其杀害。“手段极其残忍”，章莹颖家人法律援助王志东形容到。

对于终身监禁这一判决结果，章莹颖的父亲对媒体表示，尽管不同意，但可以接受，这将在一定意义上弥补创伤。而章家人的心愿是将章莹颖带回家，他呼吁克里斯滕森透露遗体下落，“如果你的灵魂中还残留任何人性，请帮助结束我们的煎熬，请让我们带章莹颖回家。”

宣判后，章莹颖的母亲由人搀扶着。新京报我们视频截图

左受害者章莹颖右罪犯克里斯滕森。资料图

罪犯的微笑

美国当地时间7月18日，陪审团继续对章莹颖案嫌犯克里斯滕森的量刑进行审议。

历时8个多小时的审议后，陪审团仍未能就死刑达成一致意见，克里斯滕森最终被判处终身监禁。24天前，当地时间6月24日，陪审团审议不足2个小时即达成了有罪判决。12名陪审员一致认为克里斯滕森罪名成立，包括一项绑架致死罪、两项虚假陈述罪。

据美联社报道，沙迪德询问克里斯滕森是否想发表声明时，对方礼貌地回答：“不用了，谢谢。”几分钟后，沙迪德责备他未借此机会表达悔恨，“在你杀害章莹颖的769天后，你甚至不能简单地说一句‘对不起’”。

报道还称，当克里斯滕森得知免予死刑时，他低下头，“微笑地看着他的母亲。”在皮奥里亚联邦法庭旁听庭审的当地华人、伊利诺伊州华人协会主席吴国海则回忆，宣判后，克里斯滕森和他的辩护律师拥抱。

当天是叶丽凤第一次走进皮奥里亚联邦法庭主法庭，之后被人搀扶着走出法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并未像上次定罪后止不住地哭。章荣高站了出来，向媒体说道，“尽管我们不同意这样的结果，但我们可以接受罪犯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将在一定意义上弥补我们的创伤。我们希望，他在监狱里，有一天能感受到我们失去章莹颖的痛苦。”

根据联邦法律，绑架致死罪可能的刑罚只有死刑或终身监禁。王志东此前介绍，本案检察官试图寻求死刑判决。但须由陪审团达成一致意见。“只要有一个陪审团成员坚决不同意死刑，克里斯滕森将被判处终身监禁。”

辩方律师要求陪审团考虑减轻刑罚的各种因素，包括克里斯滕森之前没有犯罪记录，他的家庭有酗酒传统，他本人酗酒、滥用药品，曾经寻求过心理健康方面的咨询但没有得到有效帮助等。

法官沙迪德在声明中表示，在审议过程中，一些陪审员认为死刑是合适的，但至少有一位陪审员认为死刑并不合适，他们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根据规定，他必须判处克里斯滕森终身监禁，不得假释、保释或是减刑。陪审团没能达成一致在效果上其实等同于死刑，只是自然死亡。

章莹颖乘坐黑色Saturn Astra汽车离开。图片来自网络

错过的公交车

如果不是错过了公交车，章莹颖也许已经如愿回高校，“做一个好老师。”

本科毕业时，她曾对朋友提起自己的未来规划——大学生活自己有些不太满意，想靠自己的力量弥补不足，读硕士，读博士，以后做一个培育学生的人。

从中山大学毕业后，章莹颖到北京大学深圳研究院念硕士，在中国科学院客座学习一年，又于2017年4月前往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做国际访问学者。

出事那天，美国当地时间2017年6月9日，她刚到一个多月。住在学校公寓里，每月租金700美元，节俭的她想换成四人合租房，每月租金400美元。当天，她专程腾出时间，约了当地一位租房办公室经理于下午两点签订租房合同。

下午1点39分，她感觉有些赶不上，和对方表示自己可能会迟到10分钟左右，预计2点10分到达约定地点。

1点52分，章莹颖下车换乘，太阳灼人，午后的十字路口，她走反了方向。

4分钟后，她等的公交车来了，由于站在了公交车的另一个方向，公交司机并未理会她的停车手势。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有14分钟，等下一趟车，可能需要再花30分钟。这个不爱迟到的姑娘沿着道路走，并在路口东南角的巴士站短暂停留。

3分钟后，一辆黑色土星牌阿斯特拉轿车由西向东行驶，路过章莹颖身旁。开车的人名叫布伦特·克里斯滕森，在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尚佩恩分校做物理系助教。第一次路过时，他并没有停车，而是在附近兜了3分钟圈子后，停在了章莹颖身旁。

1分钟交谈过后，下午2点04分，章莹颖坐上了副驾驶座位，车辆径直向北行驶。此后，亲人朋友都无法与她取得联系。

当晚约9点24分，一位伊利诺伊大学的副教授报警称章莹颖失踪。警方搜查了她的公寓，是空的。

根据检方在今年6月庭审中披露的情况，克里斯滕森假扮警官说服章莹颖进入他的车辆，随后将其带回自己的宿舍，强奸并用棒球棒击打其头部，将其杀害。

伊利诺伊大学学生艾米莉·霍根作证称，在章莹颖失踪当天上午，她遇到了一名大约30岁的白人男子，自称是便衣警察，问她能不能协助调查，并邀她上车以便他提问。她拒绝并报警，之后将此经历发布在脸书上。

王志东介绍，霍根在之后警方提供的六张驾照照片中，指出克里斯滕森是试图诱使她上车的人。

美国当地时间2017年6月29日，克里斯滕森与时任女友参加寻找章莹颖的烛光晚会。 图源：The News-Gazette。

章莹颖生活照。

“她没了”

检方出具的证据显示，2017年2月6日，克里斯滕森下载了一篇关于连环杀手的学术论文。2月25日，他查看了一篇关于人体分解的文章，并下载了相关图片。4月16日，他搜索了美国连环杀手名单，并访问了相关杀手的维基百科页面，同时下载了四张被绑、堵住嘴的女性照片。4月18日，他在社交媒体Fet Life上阅读了“完美绑架幻想”等文章。

5月30日，克里斯滕森曾给女友发短信说想“自我毁灭”。在实施绑架当天，6月9日下午，他给女友发了一条短信称：“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第二天一早，他阅读了章莹颖失踪的相关社交媒体帖子和新闻报道。

20天后，6月29日，克里斯滕森与其参加寻找章莹颖的烛光晚会时，曾在手机笔记本上写下四行字，分别为：“是我干的”“她是第13个”“她已经死了”“永远”。随后迅速将其删除。这是曾配合FBI佩戴窃听设备录音取证的克里斯滕森时任女友TB，出庭作证时提到的细节。

另据当地媒体《新闻公报》（The News-Gazette）报道，烛光晚会结束后，TB和克里斯滕森一起走回家，其间克里斯滕森告诉她如何杀害章莹颖。TB回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快，“似乎非常兴奋。”

事发后第4天即6月13日，面对警方的盘问，他先说自己不太记得4天前到底做了什么，随后改口称，“我那天整天都待在公寓里，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玩游戏。”

6月15日，章莹颖失踪第6天，克里斯滕森在香槟区FBI办公室接受问话。这一次，克里斯滕森承认了搭载过一名亚裔女性，但谎称在几个街区外就让她下了车。

为此，克里斯滕森被控两项虚假陈述罪。

他一直拒绝认罪，直到6月12日，首次通过辩护律师承认了“对章莹颖的死负有责任”。这被王志东视为试图免除死刑的策略。

事实上，辩方律师承认了克里斯滕森造成章莹颖死亡，但依然坚持无罪辩护立场，宣称克里斯滕森有心理问题，部分诱因是嫌犯酗酒、婚姻破裂和学业无成。

给克里斯滕森定罪，这是一个漫长的博弈过程。此前，辩方曾多次提出庭审延期，并要求排除在嫌犯公寓内发现的血迹、DNA等证据，甚至向法庭提交了以歧视为由取消起诉的动议，声称检方的起诉是因为章莹颖是中国人而“选择性地在联邦法庭起诉”，是歧视犯罪嫌疑人。后两项遭法官驳回，庭审则几度延期。

章莹颖所在的大学，同学们将其照片放在树上表示怀念。图片来自《新闻公报》

“带章莹颖回家”

如今，庭审已经结束，章莹颖却仍然没有回家。

事发后，伊利诺伊大学周边的街道、餐馆及加油站，沿途到处都贴着寻人海报。章荣高一度以为自己离女儿很近了。

“我在同一天，见过这女孩3次，跟海报上的相似度100%。”2017年7月初，住在塞勒姆小镇的格雷琴•道格拉斯一眼“认出”海报上的女孩，“她曾尝试从书包里拿出珠宝，向我推销售卖。”

章荣高赶去这个120公里外的小镇寻找女儿，他们在小镇走访了一家又一家。终于，章荣高在一家银行的监控视频中，看到了格雷琴口中的“莹颖”，“是个155左右的日本人，可能在外国人看来都差不多”。章荣高尝试用“自己也常分不清美国人长相”，去理解这场误会。

有关章莹颖下落的线索，他们收到许多条。大多是开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小镇，有时是位于芝加哥的加油站、便利店，甚至是俄罗斯、西伯利亚等地。但每一次都不对。

警察局、章莹颖生活的公寓、工作的科研场所、上了黑色轿车的地方……此前连火车都不知道怎么坐的章荣高，记不清美国长长的地名和具体方位，“山上、湖边，东南西北都去了，就是没有找到。”

章莹颖的家人，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他们的心愿从来都是，将章莹颖带回家。此次宣判后，章父再次重申心愿，“除非做到这一点，否则我们将不会得到平静。”他在声明中呼吁克里斯滕森透露章莹颖的遗体下落。“如果你的灵魂中还残留任何人性，请帮助结束我们的煎熬，请让我们带章莹颖回家。”

据美联社报道，检察官约翰·米莱瑟表示，将继续努力寻找章莹颖的遗体。他讲话时，叶丽凤在一旁抽泣。

新京报记者 王洪春 潘佳锟 谢莲

编辑 李劼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