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观察丨从“黄马甲”到“黑马甲”，欧洲日趋极化

作者 | 徐悦东

据BBC报道，7月12日中午，数百名非法移民自称“黑马甲”（Black Vest），占领了巴黎的先贤祠。先贤祠里安息着雨果、伏尔泰、卢梭、居里夫人等法国伟人。在“黑马甲”占领先贤祠之后，游客们随即从先贤祠里被陆续出来。“黑马甲”要求和法国总理直接对话，并向法国政府索要合法的居留文件。

他们受法国“黄马甲”运动的启发，一边挥舞着标语，一边向警察喊：“我们不想和内政部长及其官员进行谈判，我们现在想和法国总理爱德华·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谈谈。”在一份传单中，他们称自己为“法兰西共和国无证件的、沉默的和无名的人”。“我们来到你们伟人的墓地，谴责你们对他们的亵渎。”

对此，法国警方表示，有200到300名非法移民参加了这次抗议活动，其中有37人被捕。但根据其他的目击者的估计，有多达700人参与了这次示威活动。这些抗议者大多来自西非。他们在先贤祠里呆了数小时，就撤出了先贤祠。但他们拒绝解散，试图在建筑外静坐抗议。随后他们遭到警察清场。

占领先贤祠的非法移民，图片来自AFP

据《纽约时报》报道，早在今年5月，数百名“黑马甲”抗议者就占领了戴高乐机场的2号航站楼，高呼“法国不止属于法国人！每个人都有权在这里！”，他们谴责法航合作将非法移民遣返回原籍国。今年6月，“黑马甲”还占领了巴黎金融区餐饮服务集团入口的大厅，声称该公司剥削非法移民。

法国总理菲利普在推特上表示，“所有进入先贤祠的抗议者都已经撤离了。法国是一个以法治为基础的国家，这意味着我们要尊重公共纪念碑和它们所代表的记忆。”

法国极右翼党派国民联盟的领导人勒庞表示，这次占领活动是不可接受的。她在推特上写道，“在法国，任何非法移民的唯一出路就是被赶出去，这就是法律。”

而极左翼党派France Unbowed的Eric Coquerel和绿党的参议员Esther Benbassa，则支持这一运动。“我们不能继续制定这样一种限制性的移民政策，这并不符合法国习惯的人道主义原则。” Esther Benbassa说。

接纳难民还是遣返难民，马克龙政府怎么做都左右不讨好？

移民问题仍然是法国人最关心的议题，就像德国或意大利一样。近年来，随着非法移民的压力越来越大，法国一直在努力解决越来越多的难民庇护申请。为此，法国关闭了法国与意大利的边界。

去年十月，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萨尔维尼曾谴责法国擅自越境将非法移民送入意大利，而法方表示，这种行为属于拦截行为。根据法国内政部的数据，2018年1月至十月，法国在法意边境，将越境进入法国的非法移民拦截回意大利一侧的人次高达4.5万次。

而去年六月，对于意大利拒收难民船事件，法国总统马克龙还谴责意大利“不负责任”、“厚颜无耻”，这使得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萨尔维尼讽刺马克龙是伪君子，并欢迎他请“明天就付诸行动把这批难民接回家”。

此外，法国在加莱等港口城市大力打击非法移民，当局已经清除了一座加莱的一座巨大的贫民窟。法国还采取了更严厉地反移民政策。在首都巴黎，非法移民的情况一直很紧张。自2015年以来，巴黎一直在努力安置难民，他们生活在巴黎北部和东部的糟糕环境当中，那里没有足够的避难所。

“这种情况是不可接受的。”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在四月份表示。她和其他12个城市的市长敦促政府提供临时住宿中心。根据巴黎市政府公布的数据，今年3月份有700至1200名移民在巴黎街头睡觉。

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

面对难民营的冲突和各种安全隐患，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认为，巴黎对难民做的还不够，必须得秉持人道主义精神为难民建立安置中心，安排住宿和相关行政工作。

不过，法国内政部于巴黎市长在这方面有着矛盾，在2018年，巴黎的千禧营地、维莱特营地、圣马丁运河营地、渔船门营地等大型难民营都遭法国内政部拆除。

自2017年马克龙当选总统以来，他发誓要解决非法移民问题，并遏制越来越多的避难申请。2018年，申请避难的人数超过122000人，高于2017年的100000人和2016年的85000人。中央政府向地方“分摊难民”的做法也引起了各地的反弹。马克龙也表示，他不会再允许难民打造新的非法据点。

2017年10月，马克龙就曾表示，他希望“毫无商量余地地驱逐那些非法居留者”。不过，在去年5月，一名来自马里非法移民在巴黎徒手爬楼解救了一位挂在阳台上的幼童，为此，他被民众称为“蜘蛛侠”。他受到马克龙的接见，并获得了法国国籍。为此，极右翼批评马克龙言行不一，而支持难民的团体则批评马克龙政治作秀，因为政府此前针对难民的严格政策，让这样的奖励显得很虚伪。

法国总统马克龙

在控制移民的同时，马克龙还要试图遏制反移民的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以及他们的政治进展。勒庞的国民联盟在5月份的欧盟议会选举中，在所有法国政党中，赢得了最多的席位。这也是法国右翼民粹崛起的标志。

马克龙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他的难民政策。他打算阻止潜在的难民冒险前往法国。来自贝宁、塞内加尔、加纳等，即使被视为安全的西非国家的难民，其获得庇护的可能性都很小。而许多其他地区的难民只可能逗留数月。

2018年，法国通过了最严格的移民法案，马克龙因此被自己党内的人权组织和立法者的谴责，他们认为马克龙对难民过于苛刻了。现在，根据这项法律，非法进入法国的移民有90天的时间申请庇护，低于旧法的120天。被拒绝的申请人现只有15天的上诉时间，低于旧法的一个月。而那些被视为不合格的非法移民可以被执行长达90天的行政拘留，而不是旧法的45天，然后再被驱逐出境。法国内政部长Christophe Castaner在去年11月份表示，2018年的驱逐出境人数比2017年增加了20％。

面对日渐极化的政治环境，马克龙的“中间路线”似乎左右不讨好。极右翼认为法国已经被“人权价值所绑架”，而政府日渐严格的难民政策是不够的，而左翼认为政府日加严格的难民政策是非常糟糕的，这是因为政府一开始就没处理好移民的接纳和融入问题，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黑马甲”运动则让非法移民们自己组织起来发声，在国际上增加曝光度，给焦头烂额的马克龙再次增添压力。若是难民问题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马克龙的连任之路也不会乐观。

从“黄马甲”到“黑马甲”， 日趋激化政治表达并不利于民主

近期“黄马甲”运动渐渐冷淡了下来，5月4日，全法国的“黄背心”运动约有18900人参与示威，创了示威人数的新低。不过，零星的骚乱仍有继续。据BBC报道，在7月14日法国国庆日的阅兵式结束之后，香榭丽舍大道爆发了骚乱，警方共逮捕了152名试图组织示威的黄马甲抗议者。此前，就有黄马甲示威者呼吁利用国庆日重振对马克龙的抗议活动。

“黄马甲”运动一开始只是因为抗议征加燃油税，后演变成对政府的各项政策的抗议和不满的表达。经济上的挫折、对主流媒体和政治精英的不信任，是“黄马甲”爆发的根本原因。这场运动显现出了基于社交媒体的无领导、自发的特性，也让这场运动聚集了各种复杂的极端政治光谱的民众。

黄马甲运动

其中，像反犹主义等极端主义也渗透进“黄马甲”运动当中，其暴力和排外色彩越加浓重。“黑马甲”运动明显受到“黄马甲”运动的启发。弱势群体们如难民们一改受害者式的可怜形象，而用了更为直接激进的论战式的口号，如“法国不止属于法国人”等，明显在针对极右翼的挑衅。他们也采用了占领一些标志性公共场所的方法。这说明支持难民的左翼社会运动也趋向极化和激进化，其战斗的姿态和意味更加浓厚。

这种政治分裂在欧洲和美国继续蔓延。据《卫报》7月16日报道，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写道，“有趣的是那位进步的民主党女众议员，她原来来自一个有着灾难般的政府的国家，现在她大声地跟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的人说，我们的政府该如何运作。”

由此，有许多人批评特朗普，他这句话的意思暗指，真正的美国人是白人基督徒。他一直都在试图将这种美国和排他性的种族和宗教民族主义联系起来。他在这方面的事迹不胜枚举。

2017年3月，据美联社的调查发现，十分之七的美国人认为美国正在失去其身份，但是他们并没有就其主要的威胁达成一致意见。对于支持特朗普的人群来说，非法移民是对美国身份的最大威胁。他们认为，以英语为母语和共同分享基于基督教信仰与欧洲价值观是这个国家身份的核心。因此，相对于非洲的移民，特朗普更喜欢来自挪威的移民，因为挪威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白”的国家之一。

美国总统特朗普

对于这种极右翼民粹主义的言论，Alastair Campbell在《卫报》撰文认为，我们正在从后真相时代走向后耻辱时代。他认为，民粹主义意味着不必说道歉。如何利用民粹主义让选民给自己投票是一种艺术，而民粹主义政客只会放大问题，并不会解决问题。

Alastair Campbell说，“特朗普在他担任总统期间每一天平均有12各误导性，或彻头彻尾的虚假陈述。”这也许是我们处于后真相社会的一种表现。但是，问题在于，若民主制度运行良好，反对派指出虚假陈述之后，总统该给出更好的解释和答案。不过，民粹主义领导人并不会理会这些指责，他们根本不需要为此道歉和负责。这表明我们这个社会不仅是后真相社会，更是一个后耻辱社会。

此外，左翼的民粹主义者甚至也会跟右翼的民粹主义者一样，不去管其事实真相，而开始用夸张的言论竞相煽动选民的情绪，来收割选票。双方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真正的问题不知从何解决起，这在某种程度上瘫痪了民主机制。Alastair Campbell 认为这种民粹主义所导致的后耻辱社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参考资料：

https://www.bizpacreview.com/2019/07/13/coming-soon-to-america-illegal-immigrants-converge-on-paris-pantheon-demand-citizenship-free-housing-774589，https://socialistworker.co.uk/art/48630/Black+Vests+challenge+racism+of+the+French+state，https://www.nytimes.com/2019/07/12/world/europe/undocumented-migrants-pantheon-paris.html，https://www.bbc.com/news/world-europe-48969438，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9/jul/15/populism-boris-johnson-brexit-trump，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9/jul/16/trump-real-americans-white-christian

作者；徐悦东   校对：翟永军

编辑：余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