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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或时代的隐匿者? | 塞林格百年诞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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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麦田里的守望者,或时代的隐匿者? | 塞林格百年诞辰


100 年前的1月1日,在纽约曼哈顿上西区的富庶之家, 一个高智商的男婴杰罗姆·大卫·塞林格出生了。

这个早慧男孩的母亲是爱尔兰人,父亲是犹太人,与另一位美国犹太裔作家菲利普·罗斯的经历相似,严格的家教塑造出的是一个彬彬有礼,但与社会时刻保持距离的旁观者,甚至是对立者。想知道他少年时代的状态,可以读一读《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人公霍尔顿。塞林格曾经在一次采访中坦诚:霍尔顿是他自己在军校寄宿时期的写照。

另外,如果觉得小说人物是虚构的不可信,那就读一读他对自己身份的直接表述。1941年9月份,发表小说《破碎故事之心》时,他提供给杂志的作者介绍如下:“二十二年前生于曼哈顿,在市立学校、私立军校和三所大学里学习,但是从未上到过二年级。”估计,教过他的大多数老师都没有预料到这个不能完成学业的问题学生,将成为美国文学史上的大家。

爱的守望者?

严格地说,《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塞林格公开发表的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1951年,这部小说问世后,经历了许多截然相反的评价。一方面,它是一本曾经被许多美国高中查禁的书:1960年,一位老师甚至因为讲授该书被暂时解职;另一方面,它也是一本被广泛阅读的畅销书。 最近听一位美国教授开玩笑说,上世纪60、70年代,他所在的美国大学校园里,几乎人手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如果谁说没读过这本书,那这个人就很out了。

经过了60年的洗礼,影响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人之后,这本书现在已经成为美国当代文学中的“现代经典小说”之一,是许多中学和大学的必读书目。“一个不成熟者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者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书中的这句话引起无数读者的共鸣,也是许多人的座右铭。

20世纪下半叶,国内不同时期中译本封面:作家出版社(1963)漓江出版社(1983)译林出版社(1997)。

《麦田里的守望者》之所以成为一本褒贬不一、引发争议的书,其主要原因是它的真实性与开放性。为了准确描述年轻人的语言,塞林格自己会亲自与中学生交流,或者待在学生聚集的校门外,听他们聊天使用的词汇;同时,这部小说用意识流的手法,着重心理描述而不是判断是非。作者并不说教,而是让读者自己感悟,这大概是青少年读者喜欢读这本书的重要原因。

通过这本书,身处异域的读者也可以很容易地想象上世纪60、70年代美国的大学与中学里的一些学生——穿着长风衣,反戴着鸭舌帽,耍酷地四处游荡,他们既是主人公霍尔顿的前身,也是他的模仿者。这本书的成功在于它抓住了当时美国社会的精神实质——生活是富裕的,而精神是困惑的。霍尔顿成了美国当代文学中典型的叛逆形象代表。他出身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父母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

但是他学业不用功,多次被学校开除后,只身跑到纽约游荡,住小客店,逛夜总会,酗酒嫖妓,最后因为肺炎被送入院治疗。小说的结尾,心理医生给他做咨询,问他病好后是否愿意回学校完成学业。在小说中,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他背后隐藏着一个年轻人的烦躁不安与不知所措。他并不是刻意要反叛,仔细观察他,读者会看到一个内心充满爱、对世界充满好奇,且有点胆怯的大男孩。他对音乐的喜欢,对妹妹的爱,甚至对素不相识的妓女的关心,特别是他希望成为麦田守望者的梦想,充满着爱意,让许多读者感慨不已。

1942年,塞林格参军,并从炮台部队转移到了通讯连。1944年,他跟随部队从美国前往英格兰,成为反情报官和参谋军士。二战时期,塞林格一边应付军队生活,一边抽空写小说。《小说》杂志部的编辑不断给他写信催稿,让他快点写一个长篇的东西出来。这段时期里,塞林格已经写下了不少以“霍尔顿·考尔菲尔德”为主人公的短篇,其中的一些故事后来并入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中。

对于这本书引发的不同的读者态度,我们需要明白一个前提——读同样的一本书,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世界观,对作品的人物会有不同的理解。在看书的时候,不必归罪于一本书,或一个作者,因为在读书的过程中,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带入了自己的想法与经历,也就是说我们对人物与作品的理解其实都是主观的。比如,教育者读这本书,看到的可能是主人公的梦想表达着他的渴望,麦田是一个人人都需要的可以自由成长的乐园。他们从主人公叛逆与焦虑的表象中可能会看到他无助的善良和成长的焦虑。

而文学研究者,读过塞林格的作品、传记以及评论文章,会认为《麦田里的守望者》不仅仅是一本关于青春成长的小说,而是作者从战场重返社会后的情感抒发。霍尔顿的出走与归家也是作者本人心路历程的记录。关于战争的创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他在参战期间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几乎失聪,鼻子被撞变形;还有心理的——塞林格传记《梦的守望者》中曾提到他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你活多久,人肉燃烧的味道都无法从你的鼻孔里消散”。

霍尔顿的经历也体现着塞林格本人对女孩子的痴迷与困惑。塞林格经历过多次失败的恋情,比较著名的是他曾爱上尤金·奥尼尔的女儿乌娜,并给她写过许多封信。但是参战期间,他从报纸上得知,18岁的乌娜与卓别林结婚。一边看着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一边心碎地发现心爱的女孩嫁给了好莱坞名人。

了解塞林格如此多的痛苦经历之后,再听他说的“成长是人必须经历的溃烂”,听者也就不觉突兀了。亦如他的人物在《为艾斯美而写》之中所说:“生活是地狱”,“地狱就是失去爱的能力之折磨”。然而,他还是相信自己总有希望成为“一个完——好——无——缺——的人”。战争结束后,塞林格通过小说创作进行参禅般的思考。

赫特根森林战役,美国二战历史上耗时最长的单场战役。塞林格以及另一位美国作家海明威都曾参与这场战役,但后者留驻的时间不长。这场战役由于盟军指挥官的严重失误导致美军伤亡惨重,在恶劣条件下进驻森林的美军几乎成为了德军的活靶子。据《塞林格传》作者记载,半数的伤亡是由天气造成的,不少人被冻死或冻掉四肢。后来盟军派发了大衣,但在潮湿的森林中吸水后,大衣反而更加阻碍行动。这个时候,是塞林格母亲的礼物拯救了他——他每周都能收到母亲手织的毛袜子,这些厚重的袜子保护了塞林格的靴子,使他没有染上战壕足病,从而死里逃生。战后,这些创伤都被他写入了主人公的情感中。“在赫特根森林里才能发现《陌生人》里的巴比为何要为第12团痛心疾首,才能发现《艾丝米》中的X中士为何要被噩梦困扰”。

参悟禅宗公案?

说起禅宗公案,它们一般记录的是禅宗大师在与弟子交流时所作的禅宗式的问答,目的是引导弟子走出迷悟, 是佛教禅宗的精华展现。其所以被称为公案,大概是因为它的功能就犹如公门官府的案牍,是判断是非与定案的准则。如果溯源的话,“公案”这种参禅记录形式起源于唐末,兴盛于五代和两宋。较著名的公案集有《碧岩录》《从容录》和《无门关》。

有必要指出的是,塞林格对禅宗公案的知识并非直接来自于中文。他说通过铃木大拙对禅宗的介绍而逐渐了解了中国的古代禅宗,特别是公案集《无门关》。读完塞林格的中短篇小说集,读者会发现禅宗公案是让塞林格走出精神困惑的一棵救命稻草。 

尽管塞林格的声名起始于他题献给母亲的长篇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但是他所发表作品的主体主要是中短篇小说,总共有40篇之多。其中大部分篇章都收录在《九故事》

(1953)

、《弗兰妮与祖伊》

(1961)

和《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

(1963)

中。而这三本中短篇小说集的译本也分别在1987年、2007年和 2009年以单行本形式在中国出版,并于2018年,由译林出版社成套出版。

与《麦田里的守望者》比较而言,塞林格的中短篇小说不容易被理解。读者有时会像在读禅宗公案一样,看似简单的事件或对白描述,但是不明白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就如同禅宗公案需要参悟一样。虽然说塞林格出生于天主教家庭,有一半的犹太血统,应该是更多深受西方思想的影响,但是经历二战之后,他与许多其他美国青年作家一样,开始迷上了禅宗。特别是1950年,与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的结识,让他更是大量地从东方文化,特别是禅宗公案中吸收灵感。

比如在中篇小说《弗兰妮》里面,他曾引用铃木大拙的话:“处于纯意识的状态——satori

(开悟)

——意味着在上帝说‘要有光’之前便同上帝在一起。”

他的《九故事》英文版的扉页就是一则中国人熟知的禅宗公案:“吾人知悉二掌相击之声,然则独手拍之音又何若? ”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一个巴掌拍得响吗?这部小说要破的就是人们所习以为常的认为两掌相击才可发声的思维习惯。如果去思考单手拍出声音的可能,去想象一只手在空气中摆动,这种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的思维可以把思考者带入一个突兀的虚空世界。

在那里,人们关照禅心,能听到耳朵听不到的声音,能超越俗世的牵挂,能超越生死轮回,获得无限的自由,就如同麦田里嬉戏的儿童,他们的每只手都在空中飞舞。人们习惯通过比对关系来确定自我,所以终生处于牵挂与纠缠之中,而这部小说集是要带着读者进入超越的时空。如果带着这样的解悟去读《九故事》中的每个故事,也许更多的读者会听到那单手拍出的声音;而不是茫然地问,声音在哪里啊?

塞林格非常在意自己小说的封面,经常亲自参与设计。图为英文版《九故事》封面。该小说集的第一篇为《抓香蕉鱼的最好日子》,这个短篇写于1947年,投稿给《纽约客》后在编辑的建议下反复打磨,修改了整整一年后才在1948年发表。这个短篇完成后,《纽约客》便立即和塞林格签署了一份协议,每年支付他3万美元购买“首读权”,即塞林格在一年内完成的作品必须先给《纽约客》阅读,被《纽约客》拒绝后才可以投稿给其他杂志。这笔金钱让塞林格再也不必与随意篡改标题和句子的通俗杂志合作。

“单手拍掌”的禅宗典故不仅是被塞林格精致地镶嵌在扉页上的一句名言警句,它也为整本书定了调子。有了这个典故做引导,就不难理解在第一则短篇故事《抓香蕉鱼的最好日子》里,格拉斯家的大儿子西摩为什么会貌似毫无征兆地自杀:“把枪对准,开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右侧的太阳穴”;请注意,在这里,作家根本没有描述我们常会听到的子弹射出的声音,或是射入太阳穴的声音,但是读者其实已经听到了那声音。这则故事的结尾完美地呼应着扉页里的“独手拍之音又何若”。

塞林格对文字的思考非常深刻,比如西摩这个名字有着深刻寓意。西摩这个名字的英文拼写是Seymour,发音上是See more

(看得更多)

的谐音。在另一部小说《哈普沃兹16,1924》里,7岁的西摩在一个夏令营里往家寄的一封2万字的长信,在这封信里面,他说自己的名字是个“巨大的、无辜的错误”。如果我们把塞林格多篇小说里的西摩形象综合起来,可以看出这个名字确实象征着他的生活特点:因为聪慧,他看到的人生要比其他人要深刻;而战争的经历也强迫他看到了许多不想看到的内容,成了人们眼中的“精神病人”;“一个人经历了战争之后,还能身心完好如初吗?”所有这些为他的自杀提供了可参考的原因。

《九故事》里的短篇小说,当然还有塞林格的其他中短篇小说,都有可能带给读者禅宗顿悟般的体验。比如西摩的自杀;拉蒙娜的眼镜;让吉尼咬了一口就不再要求塞利纳付车费的三明治;笑面人的死亡;能让军官X进入梦乡的破碎的腕表;一幅灰蓝色天空中飞雁的东方绘画;泰迪喜欢的松野芭蕉的俳句。只是一个简单的事件或物件,但是它却可以产生令人难以理解的巨大影响力,让人物行为突然发生转向。 

如果《九故事》的读者还期待着听到单手击掌发出的声音,小说的最后一则故事里,面对熟读东方禅宗与吠檀多、能看到前世与未来的10岁男孩泰迪的死亡,一个女孩发出尖叫声:“音响效果极好,仿佛是在四堵围墙之内回响似的”,这里呼应着第一个故事里——无声的枪声。 死亡,《九故事》里充满着各种死亡,从第一个故事里西摩的看似突兀的自杀到最后一个故事里泰迪一直在谋划的有计划的死亡。有学者认为这些死亡情节的设计体现了作者的禅宗思想:“事物即是它自身,生死无关好坏。”

 “单手拍掌”的典故也被许多其他的作者与艺术家所使用。比如澳大利亚作家理查德·弗赖纳根受到塞林格这部作品的影响,在1997年出版了一本小说《单手拍掌》,讲述的是欧洲移民在澳洲的故事。部分源自书名的深刻,该书是当时作者所有出版书籍中销售量最好的一本,并在第二年被拍成电影;“单手拍掌”还是英国的一个著名乐队的名字,也是香港歌手林子祥的同名专辑和单曲。2018年5月到10月间,在美国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里,五位中国艺术家的艺术展的题目也用了“单手拍掌”这一名称。这个充满隐喻含义的公案,从中国到日本、再到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通过不同的文化语境被不断重述与再现。

《塞林格作品集》,塞林格著,孙仲旭、丁骏译,译林出版社2018年10月版

塞林格的写作布局?

塞林格的作品体现了他对禅宗、吠檀多和各种基督教派的研究,而本文比较关注的是其中多处显现的中国元素与禅宗思想。比如在《抬高房梁,木匠们》这则中篇小说的开头,他引用了《列子·说符》里九方皋相马的故事。伯乐之所以夸奖说错了马匹性别与颜色的九方皋,是因为九方皋能透过表象看到事物的本质——真正的千里马。塞林格大概也希望他的读者从喧嚣放荡诡异的人物表象中看到他所要表达的真实意图。尽管他后期发表的作品被一些批评者批判为“玩弄智慧深度”。他的智慧深度确实是读者不容易理解的。

比如在中篇故事《祖伊》中,塞林格聪慧的主人公记录了一些世界各国经典语录,其中来自亚洲的条目有两条,一条是小林一茶的俳句:鼓励蜗牛慢慢地爬上富士山;另一条是公案集《无门关》的第13则公案:“瑞岩彦和尚。每日自唤主人公。复自应诺。乃云。惺惺著喏。他时异日。莫受人瞒。喏喏。” 它大概意思讲的是一个和尚每天大声自问自答:“主人公!”/”是!”/”清醒着点。” “任何时候不要被人骗。”/“是,是!”。《祖伊》这则中短小说里展现的只是这个公案故事的记录,并没有附上后面的公案偈语:“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当初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

塞林格没有提供这则偈语的原因的是担心读者不理解。而这偈语的内容才是塞林格真正的修禅收获:修道之人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只想着见到自己认定的神,而没见到自己的根本,以致步入歧途,生死不了。而真正的道在于“无”——“无门”之“无”。因为禅宗强调“大道无门,千差有路;透过此关,乾坤独步”,修禅者要放下一切,不为俗世外物所迷惑,领悟到了自己的本心是内在自我与外在世界的空无,即是禅修的虚空。

也许正是这样的参悟,使得塞林格从1965年开始,就不再出版任何小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写作一直在继续。在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新罕布什尔的小镇,他一直写到2010年去世的时候。按照他自己孩子的描述,他每天都会去房子附近的一个简易水泥屋里写作。专注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关在屋里面写上一个星期,不见任何人,包括孩子和妻子,谁都不能过去打扰他。

塞林格的作品可以被看作是对禅宗公案故事的致敬,致敬者是笃学的禅宗弟子塞林格。他的小说不一定有很强的故事性,常常是几组片段和对话,亦如禅宗语录,平白无奇,但是又充满了深奥的禅意,让人似懂非懂,却又难以释手。理解塞林格与他的小说人物,也可参考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不论是《麦田里的守望者》里的霍尔顿,还是格拉斯家里早慧的孩子们,他们都行走在这样的历程之中。

当他们还处于第一种境界时,对世界充满着新鲜与好奇,以童真的眼光观察万物,但是看不透其中的奥秘;然后就进入第二种境界,经历迷惑彷徨、痛苦与挣扎,处处碰壁,进而对现实世界产生怀疑,沉沦在迷失的世界里,以自杀为解脱的方式。塞林格的许多人物可能没有成功地进入第三境界,但是作者塞林格做到了。他在人生经历积累到一定程度,突然茅塞顿开,认识到自己要追求的是什么,开始逐渐摆脱俗世的羁绊,追求精神世界的完善,甚至也包括追求年轻貌美的女士,任尔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独步乾坤。应该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会宣称写作是为自己的快乐而写,并在有生之年不再出版任何作品。

晚年的塞林格过起了隐居生活,拒绝任何媒体的打扰。他在住宅外的森林中建了一所隐居小屋,平时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此图为当时媒体偷拍到的塞林格。

塞林格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多为早慧的儿童,特别善于参加智力比赛,比如格拉斯家族的七位神童,在电视台的“智慧之童”智力竞赛节目中称霸近30年。这七个孩子三三两两地分别出现自塞林格不同的中短篇小说之中。从智力竞赛这样的情节设计可以推想,塞林格本人也在和读者玩一个拼图的智力游戏。别忘了,1942-1946年在军队服役期间,他曾经在欧洲做情报工作,善于信息的编码与解码。

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一个景象:在山水之间的小屋里,塞林格已经把小说完整的情节有序排列在一张大硬纸板上——一个个故事,一段段回忆,缕缕温情,丝丝遗憾。然后,塞林格又将其剪成碎片,把其中的一些碎片给读者看,还有很多碎片他要深藏不露,据说他没有发表的作品有15部之多。拼图的每一片都有它原本自己的位置,读者需要将它放回到专属的地方,放对了就可以显露出更大的图景。

以塞林格已经发表的作品为线索,他至少设计了两幅大拼图,一幅是《格拉斯家族》;另一幅是霍尔顿所在的《考菲尔德家族》;对着两幅拼图散乱的碎片,拼图的方法和策略也有所不同。前一幅拼图的特点是读者需要把分散的碎片一点点拼成一体

(已经发表的三本中短篇小说集包含着主要的碎片)

;后一幅拼图的特点是主体《麦田里的守望者》已经先行给出来,读者需要耐心地找出缺失的细节化的碎片。

至于读者能不能成功地拼好这两幅拼图,这要取决于未来塞林格作品的逐步解密。对于那些已经心急火燎地自己动手创作关于塞林格的作品试图完成拼图游戏的塞林格迷们,塞林格的建议大概会来自小林一茶的俳句:“慢慢来,慢慢来”。

作者:王敬慧(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

编辑:宫子、西西

校对: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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