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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公交纵火案罪犯包来旭在病房中最后一小时

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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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通讯员 钟法 本报首席记者 肖菁

昨天上午,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签发的执行死刑命令,依法对“7·5”公交车纵火案罪犯包来旭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

去年7月5日的杭州,也是这样一个热气腾腾,绿植繁茂的时节,当日下午5点多,从灵隐景区驶往市区的满载了80余位乘客的7路公交车沿庆春路行驶至上城区东坡路口时,突发大火。

大火造成30余人(最小的伤员是7岁女孩)受伤,20人重伤。

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包来旭。他本人是7·5公交车纵火案中伤情最重的一个,重伤,烧伤面积达95%以上,他在浙医二院持续治疗长达半年之久。

一直等到司法机关、律师以及医疗人员联合作出评估,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到能够接受庭审,才正式开庭。

这也是这个事件中很多人提出不解的地方。

他罪大恶极,很有可能被判死刑,为什么政府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和代价去医治他,并且为他指定律师提供法律援助。

记者采访了浙江省刑法权威,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教授阮方民。他说,即便此前我们通过公交起火监控,包括包来旭本人对警方的承认,火是他放的,但是刑事诉讼法有一条基本原则,即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

所以,在救治时,他等同于其他伤员,医疗人员尽心尽职,只不过因为放火嫌疑,在救治过程中有特别看守。

这是一种基本的人权保障,是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

再者,从诉讼程序上来说,要通过审判才能确定他是否有罪,罪重几何,要保障他有承受诉讼的身体能力。

同样,为其指定律师提供法律援助,从我们刑诉法上来说,有可能判处死刑的案件,被告人必须有辩护律师。如果他本人没有能力请,那么政府给予提供法律援助。

浙江省律协刑委会主任、杭州市律协副会长、浙江靖霖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徐宗新说,在如今建设法治国家的大背景下,我们国家对人权尤其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辩护权的重视和保障日益突出。

最后,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庭审时杭州检察院铿锵有力的公诉词:“父母的养育,亲友的关怀,找到一份工作,有合法的收入,生病了可以到医院治病,在外有远方的家人牵挂,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尽管波澜不惊,却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这样的幸福,包来旭也曾经有过。遗憾的是,他更多的是看到生活中的不顺心、不如意,并把这些负能量的东西,无限夸张,无限放大,最终钻入了违法犯罪的死胡同”。

这是一个人走进死胡同造成的悲剧,珍惜日常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包来旭在病房中的最后一小时是怎样度过的,离开时他曾自言自语——

“我的一生是场噩梦,我对不起那些受伤的人”

从7·5事件事发到昨天,过去298天里,包来旭几乎都是在浙医二院烧伤科的病房度过的。

对法律而言,他是罪人,但对于医生而言,他就是一名患者。钱报记者再次走进浙医二院烧伤科病房,希望从医务人员口中记录一个更加真实的包来旭。

而将这样的时间点缩小到离开病房前的最后一小时,有这样一幕让护士们记忆深刻:

满脸泪水的包来旭,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我终于解脱了。”

●4月30日5点58分

小童看了一下表,走进了包来旭的病房,平时包来旭也都在这个时间醒来。

小童是浙医二院烧伤科的一名普通护士,还是一位90后,在过去的298天,她参与了抢救护理包来旭,也是和包来旭交流最多的一名护士。

前天晚上,是包来旭在病房的最后一夜,刚巧轮到小童值班:“平时晚上都是9点左右就睡了,但昨晚他一直到晚上11点才睡着。”

早上,护工老王送来了一套烟灰色运动服,放在了包来旭的床头。

当看到运动服的一瞬间,包来旭的情绪有些激动。

“平时在病房里他都是穿病号服的,这一套衣服我知道,是给他最后穿的,他自己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4月30日6点03分

“看到衣服,他眼泪马上就出来了,但一直努力地想给我一个微笑。”小童说,当时包来旭一直在说“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

小童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摇了摇头,然后把头歪到一侧,一边流眼泪,一边用头蹭枕头,因为他双手无法动弹,所以要靠枕头擦眼泪。

这时候,更多的工作人员走进了包来旭的病房,大家帮助他穿上那套准备好的运动服,花了很长时间。“虽然四肢无法动弹,但他很配合,能感受到他在努力挪动身体,似乎是让我们少费些力。”

●4月30日6点28分

护工说早饭开始了,小童问包来旭吃点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吃不下去。

“别人一生是一场美梦,而我做了一场噩梦。我对不起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对不起那些受伤的人。”这是包来旭最后的自言自语。

小童清楚地记得,说话的包来旭胸口起伏明显,似乎是想强忍着泪水。

●4月30日7点05分

包来旭被几名警察推出了病房,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送他的医务人员,直到电梯门关上,视线都没有离开过。

“从病房到电梯口,他对着我们说了两次谢谢。”

钱报记者在病区采访的时候,很多护理包来旭的医务人员都提到了他的“谢谢”。“特别是最近几个月,他总是谢谢挂在口头,早上查房时他会说,中午喂饭时他会说,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会说,甚至你向他微笑一下他都会说。”

前天下午,钱报记者走到病房门口,病床上的包来旭立刻把头转向了门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大多数的时间里,包来旭就是这样呆呆地躺在床上,唯一能够说话的对象就是医务人员。一开始,大家问他最多的两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后悔吗?

到后来,大家对他的认识渐渐有了变化。

一位医生说,“他有点自卑,还有点敏感,非常在乎你的表情,生怕说错话,总是小心翼翼地回答你。”

一位护工说,“胆子很小,但脑子很清楚,躺在病床上但记住每天几月几号,最让我们意外的是,他甚至知道隔壁病房住着的是公交车上受伤的小男孩,他说自己对不起他。也许是他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就记下来了。”

在大家眼里,病床上的包来旭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很平静的,也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第一次庭审后,包来旭知道自己被判处死刑,回到医院,有医务人员问他,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他摇了摇头,说等执行前一晚再打吧。但最终,他也没有再提出这个要求。

本报通讯员 童小仙 鲁青

本报首席记者 李阳阳

突破的除了医术

还有心理

亦如一名护士所言:对公众而言,包来旭是罪大恶极;而对我们而言,他就是一个病人。所以,为了抢救他,浙医二院的医务人员尽了最大努力,也创造了一个个新纪录。

烧伤面积达到95%的包来旭,一度被北京的专家定论:基本无存活希望。145名医务人员组成的强大救治团队,298天不分昼夜,50多名专家多次集中会诊,15次大手术,120次精细换药,和细菌的增长速度赛跑,利用头皮解决皮源不足大问题,最终成功了。

毫无疑问,单纯一个烧伤病人的抢救而言,浙医二院的医疗水平体现了国际水准,而对于医务人员而言,他们最大的突破是心理认识——人道和法治。

“有身边人问,他犯了那么大的错,又要死刑了,国家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来医治他。一开始我们可能都有这样的矛盾,但到今天,我们懂了,这就是人道主义和法治公正,正是这份人道主义已经让这个罪犯开始醒悟,开始忏悔。” 烧伤科副主任陈国贤说。

有关这个事件的反思还有很多,不妨用一位护士的日志做结尾:

7·5事件终将过去,而我们需关注的,是身边如他这般缺乏爱的人。我们要深思的,还有很多。不经历长夜痛哭,不足语人生。于他而言,一切已尘埃落定,他最终用生命来承担他所犯下的罪行。希望那些被他伤害的无辜民众,可以放下对他的怨恨,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本报首席记者 李阳阳

(原标题:7·5公交车纵火案罪犯包来旭昨天上午被执行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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