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费文化:变相勒索?
[美国亚裔新闻局(AANB)综合报道]美国的“小费文化”,成为美国雇主变相地减少最低工资的手段之一。小费多少随意,却暗含强制性。它鼓励越来越夸张的期望值,消费者不屈服便会无辜受惩罚。
本期刊发作者刘裘蒂写来的观察文章,帮您解读美国的小费文化——
从报酬“一角”到“大部分”
小费(tip)的字源,虽然跟“冰山一角”的tip同字,但是却变成了某些行业人士报酬的主要部分。根据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学院教授迈克尔•林恩的研究,2013年时美国的“小费经济”大约达到400亿美元,占一名服务员收入的58%,一名调酒师收入的52%,一名脱衣舞娘收入的44%。
从经济生态而言,小费也让美国雇主变相地减少最低工资。如果雇员预期从小费弥补收入差额,联邦法律允许餐馆支付较低的最低工资。比方说,内布拉斯加去年将最低工资提高到每小时9美元,但是有小费的人的基本工资却照联邦规定维持在2.13美元。马萨诸塞州最低工资是每小时11美元,但是拿小费的行业工资可以低到3.75美元。
美国也有些州的法律不同:阿拉斯加、加利福尼亚州、明尼苏达州、蒙大拿、内华达、俄勒冈和华盛顿州,都要求雇员无论是否有小费收入,至少领到最低工资。即便如此,大众心理已经塑造了拿小费的人需要工资补贴的形象。
经济学家研究发现,如果法律停止对雇主的“补贴”,服务业的就业机会便随之下降,因为雇主不愿意付最低工资。
这是变相地让客户为雇主制造的“可怜假象”买单,也让没有服务态度的人觉得理直气壮。
当客人留下小费时,他们觉得向“贫困而勤奋”的人直接打赏,因此是针对有血有肉的个人给予的即时反馈,而不是向一个大而无形的公司支付报酬。
但是我认为用这个来说明小费对于经济的主要贡献,或是对于人性的奖赏,是很浅薄的解释。小费文化违背了美国以工作表现而评量报酬的精神。我在欧洲和亚洲旅行的时候也喜欢给小费,但是出于我自愿。我愿意给一个愿意用心做事的人,一份他值得得到的奖励。
美国的小费文化因地略有差异,公认纽约市为第一,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全方位。虽然现在有软件帮助人付小费,绝大多数指望小费的人还是要现金。他们不要支票,不接受信用卡(因为要付3-5%手续费),不用转账软件(不想给国税局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小费制度让人产生自发的罪恶感,如果你不愿意大笔犒赏那些靠小费生活的人,你就觉得好像辜负了他们,因为他们没有拿到最大的工资。
按摩师和发型师可能拿的基本工资很低,就靠小费作为主要收入来源,而坐在前台的小姐因为没有跟客户特别的互动而不能受惠于小费经济,这好像很不公平。但是给小费的习惯变成了一种隐形的要求的时候,顾客必须接受这种“情绪勒索”,即使我不知道这些人是真心对我好,还是眼巴巴地献殷勤,而转眼只要看到我的出手不够大方,就马上变脸色。
有时我想,在美国是不是我们每天遇到的“雷锋”,都指望着从我们这儿拿小费?
期望越来越高
近年来小费文化已经渗透到更多的行业,期望也越来越高。在1922年时,美国小费礼仪专家艾米莉•博斯特推荐的小费规则是10%。在20世纪中期,15%是平均或上限。但是近年来15%已经变成“底线”,20%已成为“新常态”。
《时代杂志》在2014年访问服务员和餐厅的结果显示,从业者认为25%甚至30%才是适当的小费水平,而一度是“慷慨”指标的20%,只是今天的一般。
这之间期待的落差,可能解释了为什么花钱仍然得不到好的服务!
想付比平均值少的小费?你敢?有位朋友在一家餐馆对服务不满,只给了5%的小费。没想到餐馆经理追出来问他:“出了什么事?”经理坚决追讨“欠”的小费,基本上把顾客当成“虐待小动物”的恶霸。
我曾经非正式地调研纽约的出租车司机,他们说住在上东区公园大道的有钱人反而出手很紧。但是这个“有钱人抠门”的印象已被很多研究反驳。我想,莫非这是出租车司机对“有钱人”的期望值过高,而造成的心理反差?
《信用卡》的调研发现,美国给小费最慷慨的族群是共和党人,他们住在东北部,并使用信用卡或借记卡。他们在餐厅用餐时,通常给20%的小费。
另一方面,女性给小费的中间值为16%,而民主党、南方人和现金用户则是15%。
帐单的大小决定小费,使得服务员有动力鼓励消费。消费额高和所需的服务劳动力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并且无论服务质量如何,食客通常都会给相同的百分比。
在纽约,小费的大小已变成一种体面的问题。所以在上流社会里,很多人一手刷美国联通的黑卡,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现钞。
不给小费,拿不到好的服务是真的;给了小费,却不见得拿到好的服务,这也是真的。小费通常与表现无关。根据多项研究显示,小费经常是客户偏见渗透薪酬的工具,性别和种族对于小费的影响大于工作技巧和态度。
2015年经济学者马特•帕雷特在《经济心理学杂志》上发表他的研究结果,外表有吸引力的服务员每年获得的小费,比没有吸引力的服务员平均还要多1261美元!
地下经济的魅力
在许多国家推行无现金社会。美国现在有许多针对陌生人付款、不需要交换姓名、电子邮件或现金的支付软件,但是如果没有了“零钱”,小费和自发性慈善捐款都将大幅下滑。
比方说,已有125年历史的救世军慈善机构,是无现金社会趋势的“受害者”之一,2014年圣诞节时收到的零钱布施比前一年下降了10%,其中一些下降可能是由于捐款车流量的下降,以及当年感恩节和圣诞节之间的日数减少,但是救世军在接受媒体时表示,很大的因素是人们在口袋里的硬币和钞票变少了。
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小费经济和小额慈善经济,都仰赖给予者在向收款罐子里投币或塞钞票时的临场快感!
但是另一个小费经济不欢迎“无现金社会”的原因,就是哈佛经济学家罗格夫教授所抨击的地下经济。
很多美国服务业人员如保姆和送货员,都是没有证件的非法移民,因此他们偏好现金交易。不但自己不用报税,雇主也免交所谓“保姆税”,包括社会安全保障、失业保险金和医疗保险,雇主也不用扣除雇员应该交的联邦、州、地方税。因此桌下交易,经常是“皆大欢喜”。
许多关于美国人对小费看法的民调,往往忽略了民调受访者其实不是对小费本身表态,而是在自选幅度的小费和公定服务费之间的选项。大多数美国人都知道,如果商家禁止小费,他们还是需要以另一种形式付出代价。
这里面还有个曲折:酌情小费的计算,是根据消费额本身,不含消费税。比方说,在威斯康星州,餐厅提供的食品和饮料的销售价格,通常需要上销售或使用税。如果账单包括强制性小费或酬金,强制性小费也需缴纳税款;如果小费或酬金是酌情的,小费的部分不需上销售或使用税。
强制性小费(应交税)和酌情小费(不交税)之间的差异,也是纽约州的规则:客户付的自愿小费不上税,但是除了指定的例外情况,强制性小费会自动添加到客户的账单上一并纳税。
所以,如果美国实行统一的服务费制度,那就表示服务员得为收入纳税,顾客也必须为服务费纳税。并且,如果收小费的人必须报税,付小费的时候还得考虑补偿收费者因为交税而造成的“损失”,也就是说,付小费的顾客,就必须考虑接收方付税后的净额,而增加小费的数字。
因此在美国,只要有小费制度,无现金社会可能就永无指望。长久以来实现真正无现金社会的雏形,是私人会所和高级俱乐部,进出和消费全靠会员的签名,连卡都不刷。
要暂时逃离“现金的诅咒”,只有到私人会所,如耶鲁校友俱乐部,从衣物寄存部,到吧台,都挂有告示:“谢绝小费” 。
(来源:FT中文网,原文有所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