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
孙莹2004-2007年就读美国Syracuse University传媒专业硕士研究生，2007-2009在美撰写《美国传媒人的法律读本》一书，2009年回国后任南方都市报、凤凰网记者。
10来年前，我刚到美国留学时，听师哥师姐们说，他们最常上的一个网站叫mitbbs。很快我也养成了每天上mitbbs的习惯。留学生遇到的所有问题，租房啦，拼车啦，买菜啦，学业上遇到的各种困惑啦，都有人热心、实时给予解答。大家都是漂洋过海、离家万里，彼此关照，很是温暖。
这故事就发生在如今号称“北美华人第一门户”的mitbbs上。
海外华人第一门户的温暖和混乱
容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北美留学生无人不知的著名网站。
Mitbbs最早叫“未名空间”，其历史可追溯到1996-1997年北大的未名BBS。1997年一群留学生在麻省理工学院开创bbs.mit.edu，有了“MIT”之名。
2001年，论坛开创人look即将毕业，且麻省理工嫌论坛流量太大（当时已成为“海外华人第一门户”），所以网友捐款，重新注册了永久域名mitbbs.com，网友用其谐音称之为“买买提”。
这才是“买买提”
网站言论自由，话题广泛，留学生们每天在学校见面，也会经常讨论该网上的热点话题。网站还开发了虚拟货币，网友亲切地称为“伪币”，每10个伪币称为1个“包子”。每个版面每天可发10个“包子”，可用于问问题、求祝福、攒人品、赌输赢等等。其时盛况，用一个网友的话来说就是：“随着这个叫法在整个bbs流行开来，各个版面都能看到‘发包子喽’、‘今天的包子什么时候发’这样真情流露的干群互动场面。”
除了“包子”外，论坛还发展出很多热门词汇，比如“掩面小碎步跑开”、“挖坑”（最早起源于网友吐槽美剧《迷失》光挖坑不埋），还有“在改”。当时网站彻底抛弃了原先来源于水木清华BBS的文件结构，代之以数据库，但由于技术力量不过硬，种种bug频繁出现。每当网友到站务版投诉，网站负责人walklooktalk总是慈祥地回一句：“在改”。后来大家都开始用“在改”讽刺光说不练的官僚作风。
刚开始上论坛，主要是解决实际生活问题；慢慢地开始讨论其他，我也成了“八区”的常客。
所谓“八区”，泛指“中国新闻”、“世界新闻”，以及历史、军事等版面，最初在TELNET界面下同属第8板块。由于涉及政治，“八区”火药味特别浓，成天吵架，很多网友避而远之。
其中的“小将”和“老将”每天针锋相对、口炮不断，好不热闹。
“小将”通常是新来的留学生，他们标榜爱国，遇见异见往往爱给对方扣上“汉奸”“卖国”的帽子。与“小将”相对的“老将”，通常出国较早，思想较为开放，什么派别都有，但对国内现状比较陌生。
重磅来了：民选汉奸！
“小将”和“老将”是八区的两大派别，当时“中国新闻”版主yaz（又称鸭子）也是著名小将之一。2006年，yaz突发奇想，提议开展“十大汉奸评选”，号称要以群众匿名投票的方式评选出“十大著名汉奸ID”。
小将们仗着人多，信心满满，誓要将“汉奸”们逐个揪出来羞辱。我当时看得非常难过，想不到留学生们到了自由之地，仍是这番德性。当时年轻，忍不住要想“中国人大概素质就这样”之类的毒鸡汤。加上当时学业遇阻，生活艰难，又看到留学生阵营居然还有这种事，作为一个前媒体人，几乎要得抑郁症了。
结果却让我大跌眼镜。
最初票数高的都是几位熟面孔的老将；但随后嗖嗖地，投票发起人yaz的票数一路飙升，数天后冲破天际，yaz以高出第二名数百票的差距，被票选为“十大汉奸之首”。
一时间版面上充满了欢乐气氛。Yaz被称为“买买提首席民选汉奸”；还有人庄严宣布：“yaz是MITBBS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由网友民主投票选出的汉奸，以与不民主的方式指定的伪汉奸加以区分。”
Yaz自己也看呆了。他自行修改投票结果，却再次被眼尖的网友戳穿。Yaz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声称出现这样的结果是“由于遭到其他汉奸用马甲投票陷害”。网友要求他拿出有马甲参与投票的证据，他又拿不出来。又有网友指出，如果真有马甲参与投票，按照站规，应该宣布评选无效，并逐个追查马甲。这时yaz又改口说自己是版主，“拥有最终解释权”。因争议太多，yaz不得不辞去版主职务。继任版主sturtle则立下看起来很像是“高级黑”的规矩：1。发起人不得当选汉奸；2。发起人可以任意解释投票结果。这就意味着投票只是走过场，实际结果由发起人决定。
此事最终成为mitbbs一则笑谈。
网友倒是没有轻易放过yaz。一时间，版面上的画风是这样的：“首席民选汉奸先生是哪个大学培养的？”“替民选汉奸鸭子惋惜”“鸭子的汉奸称号具有高度合法性”……
Yaz后来倒是有一些改变，有人觉得他“受了刺激，成为买买提历史上最伟大的行为艺术家”；也有人觉得他像很多小将一样，随着年龄增长，想法有了改变。
估计yaz变得像“星爷”一般忧郁
不过回顾当初，作为吃瓜群众的我，真是笑尿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为眼前一众苟且而郁闷——这个世界，谁知道呢。
从此我的抑郁一扫而空，我最终成为了永远乐观向上的好青年。
美国人并不像中国人那么在意别人对自己国家的嘲讽
后来我发现，到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不同时代有不同特点：
1985-1995年间到美国的，很多本来是国内精英，遇到时代挫折而出国。他们普遍追求自由，但因为本身经历不平和坎坷，遇事喜抱怨，久而久之也易让旁人生厌。他们是老将的主体。
1995-2005年间出国的，大多是农村出身的理工科学生，很多是因为担心在国内没有关系找不到工作，发奋读书，通过全额奖学金出国，不少人还要将来之不易的奖学金寄回国内补贴家用。他们淳朴善良，做事勤奋，但缺乏基本的人文社科常识，正如张爱玲所说，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浪漫爱国”的一群。
2005年之后出国的，则大多家境良好，自费居多，专业以商科为主，往往是国内既得利益阶层的孩子。他们成长于“崛起”年代，更习惯于维护国内现状。
后面两种组成了小将的主力。从网上舆论看，小将大占上风。究其原因，首先是小将人数本来就比老将多，加上老将们大多已是中年，为工作家庭所累，上网时间大大减少，网上声势远远不如小将。
双方从政治上互怼，到生活上彼此鄙视。有意思的是，双方都指责对方“不能融入主流社会”：小将认为老将“不爱洗澡，头发板结或出油，不会品红酒也不会打高尔夫，生活单调”；老将认为小将“出国了还看国内影视剧，因为没有像在国内那样受到超国民待遇而愤愤不平”。
在小将看来，老将对中国现状缺乏了解，脑子里尽是臆想中水深火热的中国。而在老将看来，小将“图样图森破”：他们出国时年轻还小，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过于单纯和理想化，并遵循“家丑不可外扬”的信条。不过他们很快会发现，美国人并不像中国人那样在意别人对自己国家的嘲讽，甚至常常跟别人一起“黑祖国”。
但我个人并不太认同“小将在生活上不愿融入美国，所以更爱国”。从生活上说，每一代到美国留学、工作的人，都有一部分融入较好，另一部分融入较差。
老将们并不见得在“融入”上做得比小将更好，虽然他们那个年代没有微信，但也有很多老将毕业生都在唐人街混，一边骂中国一边天天看中央4台，实在并不比每天看国内影视剧的小将强到哪里去。
如果光说英语水平，在国外呆同样年限后，倒是小将普遍强于老将。
在我看来，“爱国”更主要是年龄原因，或者缺乏在国内的工作经验。随着年龄增长，很多小将慢慢会变成老将。正如我们自己年轻时一样，谁没傻B过呢。
备注：本文内容参考了由不知名网友撰写的mitbbs站史，向天才的网友们一并致谢。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咨询邮箱：immigration@iwestbound.com
西洋参考所刊文章均由海内外名家受邀撰写。我们也诚挚欢迎您的投稿。
更多国际资讯 扫码关注地球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