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伊朗裔美国女工程师，用“上天入地”形容阿努谢赫·安萨里不过分，她身上两个标签足够有分量：成功的女企业家、首位自费进入国际空间站的女性。
阿努谢赫今年55岁，对话时能感受到她饱满的中气，回答问题的语速也不快。尽管从小随家人移民美国，她还是有一些伊朗口音。阿努谢赫更像一名“大学导师”：耐心回答问题，没什么架子。可一提到涉及女性发展的问题时，她明显更加激动，手上的动作也多了起来。
作为太空行业和环保的积极倡议者，阿努谢赫想通过鼓励科技创新带来真正的改变。这绝非易事，但阿努谢赫还不想放弃。
对话首位女性太空游客
“太空旅行其实很危险”
阿努谢赫之前被人们熟知，主要因为她是首位自费进入国际空间站的女性。她其实更喜欢称呼自己是“太空参与者（spaceflight participant） ”，而不是太空游客。
2006年9月18日，阿努谢赫和另外两位宇航员搭乘俄罗斯联盟号飞船进入国际空间站。出发前，阿努谢赫接受了半年的专业学习和体能训练。进入空间站后也没闲着，9天的飞行中，她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参与了欧航局的多项实验，甚至还写了太空博客。15年前，公众和宇航员对太空游客的“风评”并不好。但阿努谢赫勤奋认真的态度，以及专业技能给同行宇航员留下深刻的印象。
（阿努谢赫的太空之旅图源：网络）
今年7月上天的两位富豪——亚马逊老板贝索斯和维珍集团老板布兰森，他们的“太空游客”属性更多。贝索斯出发前12小时速成，在天上呆了11分钟；布兰森在飞船里体验了一下失重，感慨圆梦成功。二人的飞行高度也没有阿努谢赫高，属于在亚轨道，也就是在“太空边缘”体验了一把（亚轨道通常指距地面约20至100公里高度，贝索斯的飞行高度约106公里，布兰森的飞行高度约86公里）。落地后，布兰森和贝索斯都难掩兴奋之情，直言“人生必须得上一次天”。
（贝索斯太空之旅 图源：网络）
（布兰森体验失重 图源：网络）
作为“太空旅行元老”的阿努谢赫认为太空旅行其实充满着风险，需要良好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以及专业技能，“不是我歧视，太空旅行并不适合所有人”。高昂的太空旅行船票“不亲民”，能享受太空旅行的依旧是富人群体。阿努谢赫没有公开自己的太空旅行费用，但外界称费用在2000万美元左右。《福布斯》杂志报道称，和贝索斯一起上天的船票最终拍出2800万美元的高价；维珍银河的船票也从20万美元一张，炒至25万美元一张。
尽管这样，阿努谢赫曾说过“每个人都应该从太空中俯瞰地球”，这次她还是保持这个观点。阿努谢赫解释想把太空行业带到一个新高度，要用更加亲民的价格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就像早期的互联网行业一样，互联网公司让访问网络更加方便，这就是人们创新的基础，从根本上讲，这是非常好的机会，不断地减少太空旅行的成本，有更多太空技术创新得到应用，这些都是太空行业标准化的基石，因为最终我们要实现真正的太空探索”。布兰森也有相似的观点，他说这是“新产业的黎明”。
太空旅行其实只是庞大的太空产业的一部分。近几年随着科技攀升，人类似乎要迈入一个“太空大航海时代”。根据外国火箭监测组织 Rocket Launch的统计数据，2021年上半年成功火箭发射59次，比2020年同期增加43%。摩根士丹利评估，到2040年，全球航天业的收入将从目前的3500亿美元增加到1万亿美元以上。
（太空行业不断发力 图源：网络）
太空行业的发展不可逆转，对于太空行业的讨论也在增加。有一种观点始终没有中断：有时间和金钱忙着发射火箭，为什么不好好地解决地球上的各种问题呢。布兰森解释称“我100%同意把财富投入到解决现实问题，但我们也要发展新的行业，更好地帮助我们了解地球”。“太空旅行有点像攀登珠峰，有人严肃对待，攀登顶峰势在必得；也有人选择徒步到大本营就算成功，因为攀登顶峰伴随着指数级的危险上升“，阿努谢赫这样解释太空旅行的意义和定位，“抵达大本营并不会降低这件事情的价值，这依旧是很宝贵的经验”。
回应这种论点其实不难，关键点在于让民众更好地了解太空行业如何改变普通生活，阿努谢赫认为媒体其实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们的通讯系统、导航系统、娱乐系统其实都和太空技术有关。媒体需要更多地介入进来，帮助人们建立这种观念和意识。
“解决环保，我们需要更激进一些”
XPRIZE官网介绍，该基金会有三项主要任务：太空行业突破、解决环保、和提高人类健康。XPRIZE基金会成立于1994年，1996年，发起人彼得·戴曼迪斯以1000万美元为奖励，向全球征集能在两周内两次飞入100公里外太空的飞行方案。2004年5月，阿努谢赫和丈夫为该基金会赞助数百万美元，“X奖”也更名为“安萨里X奖”。通过安萨里家族提供的奖金，全球范围内“悬赏”科技创新。
（阿努谢赫赞助XPRIZE 图源：网络）
阿努谢赫最近忙着运作碳移除挑战大赛。今年4月，XPRIZE基金会和马斯克共同联手，举办碳移除挑战大赛（carbon removal 2021），设置1亿美元奖金，奖励最佳碳移除技术。这次比赛也是该基金会迄今为止奖金最高的一次比赛。
所谓碳移除，意味着从空气和海洋中提取二氧化碳，将其固定成持久的形式。XPRIZE碳移除大赛规定，在为期四年的全球挑战中，参赛者必须提供完整的操作系统，以每年至少1千吨的速度去除大气和海洋中二氧化碳。参赛方案还必须证明能够将提取到的碳维持100年。
（碳移除示意图 图源：网络）
当下的气候状况有多严峻，只要出去看看就能感受到。以美国加州山火为例，根据美国加州森林防火局提供的数据，过去5年，平均每年发生5642起森林野火，2019年灾情相对“温和”，发生7860起野火；2020年的9917起野火烧遍加州，被认为是现代以来最严重的火灾；2021年过去了一半，加州已经发生6049起野火，热浪和干旱还在加速灾情，官方预计今年的火灾季将延长75天。
加州森林防火局特地点出“气候变化是火灾季延长的主要驱动力”。8月10日，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2021年气候报告。报告明确指出近年来的气候变化显然是“人为造成的”，人类活动导致气候变化是“明确的、既定的事实”。华盛顿邮报带来更加夸张的结论，人为因素导致极端天气频发的可能性增加了150倍。
（极端天气频发 图源：网络）
这种实打实的危机感让传统的环保措施遭到质疑。环保主义者渴望更加直接、甚至激进的环保措施，而眼下新技术的发展瓶颈无法达到他们的预期。这让很多环保主义者还是选择通过抗议向政府和企业施压。“环保少女”格里塔从2018年起每周五固定抗议，在她的影响下西方青年“揭竿而起”，“攻占”街道和政府大楼，高喊更加激进的环保口号。2019年气候抗议达到顶峰，2019年9月20日和9月27日，全球150个国家进行了4500次气候抗议。华尔街日报跟踪这些抗议的同时也发现，这些环保青年们对新能源技术的发展有些抗拒。
气候抗议有没有效果，并不是阿努谢赫关心的重点，作为企业家和工程师，阿努谢赫想回到科技本身找答案：科技在进步，而且被越来越多的运用到碳技术上，可如果我们不为新技术付钱，不去使用新技术，新技术就得不到实施，而且技术又不会自己改善问题和漏洞。“我们行动地还不够快，我们转向可再生能源的速度还不够快，我们现在真的要专注于提出解决方案。”
哥伦比亚大学全球能源政策中心分析，基于自然的碳移除方案缺少稳定性，工程方案有效但是费用高昂。同时政府和市场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碳移除市场仍处在初级阶段且需求量巨大。9月18日，全球最大碳移除工厂在冰岛启动运作，该工厂利用水热作为动力来源，每年能从大气中去除约4000吨二氧化碳。工厂负责人表示“尽管是一小步，但如果整个行业能发展成熟，这就是值得铭记的一小步。”
马斯克对碳移除项目很上心，不仅有大手笔奖金投入，马斯克本人也亲自站台动员：时间紧迫，我们希望找到务实的解决方案。在清洁能源这件事上，金融时报报道，粉丝把马斯克捧为“清洁能源圣徒”，反对者指责他“倒卖碳排放指标”。马斯克似乎陷入了“制造污染和清洁能源”的矛盾循环中，他需要这个“时间紧迫的务实方案”帮助自己平衡商业和环保。阿努谢赫则认为马斯克的加入也在传递可持续发展的信念，“对于我们来说，支持创新是一种自然愿望”。
（特斯拉太阳能房顶 图源：网络）
碳移除的未来应该怎么发展，阿努谢赫认为：当涉及到自己所处领域的业务时，我们都变成了利润驱动，不管是长期利润还是短缺利润，这就造成了一种环境，一种利润驱动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下，积极的环境方案没能站稳脚跟，所以我们要先改变思维，改变思维从而影响创新”。
1亿美元的奖金确实能让很多人行动起来，但阿努谢赫同时希望能“激进”地进行前瞻：“我们只是关注近1、2年的变化，如果我们更大胆地关注未来5年的发展，甚至考虑我们的后代，那么很多事情涉及到改变行为，改变行为总是很困难，归根到底，我们都是短期思考者”。
不负热情
阿努谢赫很喜欢《星际迷航》中的角色史波克，“他是飞船上的科学官，负责解决问题，这点我很认同他”。作为系列的人气角色，史波克的设定是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混血，这让有移民背景的阿努谢赫产生更多认同感。
（《星际迷航》中的角色史波克 图源：网络 ）
不过阿努谢赫更看重史波克“解决问题”和“喜欢科学”的人物设定。小时候对太空的热情和幻想，像“燃料”一样推动她一路前进，最终完成太空旅行。“当你想要成就一些大事的时候，你一定会碰壁，一定会遇到麻烦，如果你没有那种熊熊燃烧的热情，你早就放弃了”。阿努谢赫在传授自己这段“鸡汤”时语气很平静，可这种坚持本身也许就是最大的挑战。
当前的社会环境和氛围其实对追梦人不太友好，尤其是女性。“现在可能有500名宇航员，30名上过太空，其中10%是女性，即使女性为太空事业做出贡献，她们的名字也会被抹去，她们也不能站出来展示自己的成就”，阿努谢赫的语气变低了，多少反应出不太乐观的现实情况。
据NASA统计，从1961年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加加林首次进入太空，到2021年7月20日贝索斯的太空旅行，人类共进行了349次载人航天之旅。1963年苏联女宇航员瓦伦蒂娜·捷列什科娃成为首位前往太空的女性后，截止2021年3月，共有67位女性进入太空。
（NASA女宇航员 图源：网络 ）
情况其实也在好转， NASA计划在2024年前实现首位登月的女宇航员；据央视新闻报道，中国的第三批航天员选拔已经完成，其中有女性航天员；欧航局2021年的宇航员申请中，女性比例上升到了24%。“半边天”们应该去更无垠的宇宙中施展拳脚。
其实不管是太空行业还是其他领域，女性的力量还没有得到真正的释放。不过越来越多的女性被了解，她们改变历史改变社会的努力被熟知，新一代的年轻女孩见证和感受她们的成就，视她们为偶像和榜样，“时代变了，现在可以看到读到更多的女性榜样，我希望更多的年轻女孩能从中看到自己的未来”，阿努谢赫对这样的愿景充满期待。
不管是太空行业还是解决环保，XPRIZE和阿努谢赫都想带来一些真正的改变，能让地球变得更好。阿努谢赫很希望自己的基金会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和参与，带来更多的创新，解决更多的当务之急。在改变地球这条艰难和漫长旅途上，阿努谢赫的“热情燃料”会继续支撑她坚持走下去，也会吸引更多的年轻女性，和她一起走下去。
（文/常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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