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特朗普上任以来，美国对外战略或改弦易辙，或变化不定，这在很大程度上促发中东地区权力格局暗流涌动，进入多事之秋。最近沙特记者在该国驻土耳其领事馆被杀事件，再次让中东地区乱局置于国际聚光灯下。
“记者被杀”事件将如何影响沙特国内政治乃至中东局势？美沙关系将面临什么挑战？近日，在北京大学举办的“中东地区发展论坛”会议期间，“文晶Talk”对话美国CSIS高级副总裁、中东研究中心主任，布热津斯基国际安全与地缘战略讲席教授约翰•奥特曼。
文晶Talk：最近，沙特记者卡舒吉之死引发全世界关注，你如何看待此次事件？此事可能如何影响王储的执政地位？
奥特曼：王储命运的决定权掌握在沙特皇室手里。接下来是否由萨勒曼掌权，皇室必须做出决定。如果世界上其他领导人对王储萨勒曼或是他身边的人参与谋害卡舒吉持批评态度，那萨勒曼也很难带领沙特继续参与国际事务。
沙特改革势在必行，但若是这场改革的推动者在国际社会上不受欢迎，改革也难有胜算。沙特王室家族需要对此做出判断。
文晶Talk：在你看来，此次事件将对沙特产生什么影响？
奥特曼：就我所知，包括谷歌在内的多家西方企业拒绝参加10月23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召开的未来投资倡议大会。西方企业未来可能很难像以往那般对萨勒曼笑脸相迎。西方企业对沙特前景有更大的影响力。沙特能否最终实现其“2030愿景”并成功改革，来自西方国家的投资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我认为，无论是各国政府或是企业，都不想让此次事件不了了之。卡舒吉生前供职于《华盛顿邮报》，此次事件又是在沙特驻土耳其使领馆这样的政府机构中发生，所以说这个事情解决起来非常困难。
文晶Talk：沙特王室是否还有办法减少此次事件对沙特的负面影响？
奥特曼：沙特政府在事情爆发后，一直表现得极为不诚恳，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用不可信的说法掩盖事实。如今这个事件变得如此棘手，沙特政府不当的处理方式难辞其咎。当前处理问题的唯一出路只有一条，沙特政府必须保证公开透明。但目前沙特的表现没能达标。我想，如此严重的事件是不会被国际社会不了了之的，其影响力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存在。
文晶Talk：你如何评价特朗普对此次事件的态度？
奥特曼：此次事件，特朗普的态度并不统一。起初，特朗普要求沙特方面开展调查，还原事件真相。但之后他又把话题扯到了价值上千亿美元的对沙军售上。按照协议，美国每年对沙特交付价值50亿美元的军火。想一想，要多少年美国才能最终把沙特上千亿的军购款拿到手里。
文晶Talk：这意味着沙特对美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奥特曼：的确，美沙关系非常重要。但是，此次事件还牵涉其他利益相关者，事件的影响力也将一直持续。土耳其手里握着的就好像一副鬼牌，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牌、出什么牌。这起谋杀案的曝光，大都是由土耳其情报部门匿名向当地报纸透露的。土耳其与沙特、卡塔尔、以及美国之间都存在利益关系。我认为在此次事件中土耳其也在追逐本国利益，非常复杂。
文晶Talk：在你看来，此次事件将对整个中东地区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奥特曼：一直以来，王储萨勒曼就被看作是最有实力领航中东地区发展方向的掌舵人。他在沙特整饬社会关系、推动经济改革，树立起了个人影响力，手中还握有皇室家族的大权。而如今他可能会大权旁落，不再受人欢迎，也无法再为沙特招商引资，这对整个中东地区的局势势必造成影响。不过，最为讽刺的是，遇害记者卡舒吉支持王储的一系列举措，而两者唯一不同意见在于，卡舒吉希望王储能更多的让民众参与进来，提出批评意见，进而推动社会进步，而非仅仅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就因为这一不同意见，卡舒吉惨遭谋杀。
沙特社会普遍认同改革的必要性，但在具体的改革方式上却很难异口同声。在我看来，与几个月前相比，其他主要国家对沙特王储的认同度与合作意愿都有所下降。之前，我曾听到支持王储的民众表示，“默罕默德·本·萨勒曼是天之骄子，定能成事”，因为他本人就是沙特改革的化身。但如今，我想人们不再会这样认为了。
文晶Talk：特朗普上任后首次海外出访就选择了沙特。特朗普政府在沙特的核心利益到底是什么？
奥特曼：沙特在稳定世界能源市场、对抗极端主义势力、解决巴以冲突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沙特还是美国重要的商品出口市场，和沙特保持良好的关系就意味着以上问题一切好说。
沙特对奥巴马政府是有所担忧的，唯恐美国和伊朗实现关系正常化。过去70年里，美沙外交关系一直是沙特国家安全战略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倘若没有美国的支持，沙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在世界上立足。正因如此，沙特才会表现出对特朗普格外的热情，他们没有预料到新上任的美国总统会对沙特持“欣赏”的态度。
特朗普访问沙特期间受到热烈欢迎，而沙特方面也更愿意建立与美国良好的外交关系。在和美国的交往中，沙特与其他国家相比显得更为直截了当，跳过一轮又一轮的谈判、磋商、签署备忘录的过程，沙特直接与美国签下了价值数千亿美元的军购协议。美国与沙特之间的关系真是清晰明了。
文晶Talk：萨勒曼当上王储后采取了不少举措，除了刚刚谈到的经济改革，他还领导了针对也门叛军的多国干涉战争。在你看来，沙特对也门的军事行动会受到此次记者遇害事件的影响吗？
奥特曼：也门战争目前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不光是要沙特和伊朗方面坐下来谈判，还要考虑怎样才能让胡塞武装也参与到谈判中来。伊朗在这场战乱中并没有起到好作用。每年为这场战争，伊朗要花费数千万美元，而沙特也耗资几十亿，两国国际形象都因这场战争大打折扣。胡塞武装力量一直都受到伊朗的怂恿，但并非仅仅是被伊朗利用的工具，沙特的空袭殃及数百万无辜平民，把整个事件搅得更乱了。我认为，要真正解决问题，连同胡塞武装在内的各方都要参与谈判。但要实现这一点着实很难，因为局势非常复杂。
文晶Talk：有媒体报道，特朗普已经向沙特施压，敦促其发挥作用早日结束也门内战。你对此怎么看？
奥特曼：这不是沙特一方能决定的。胡塞武装还从人道主义救援中获利。他们把给灾民准备的救援物资屯起来，只发给支持者。他们还对救援物资收税，倒卖救援物资，或是从救援物资运输过程中榨取利益。可以说，胡塞武装是在置也门人民于水生火热，大发“国难财”。
文晶Talk：11月5日，美国全面恢复对伊朗的制裁，此轮制裁将对伊朗造成怎样的影响？
奥特曼：这当然会影响伊朗经济。现实情况是，在贸易方面，美国对伊朗的重要性远高于其他国家。伊朗每年石油出口中百分之三十都被中国买走，但伊朗占中国贸易额还不足百分之一。如果一定要让中国在美国和伊朗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伊朗将会被轻易淘汰。 所以，我认为此轮制裁势必导致伊朗的经济遭遇寒冬。最终，伊朗极有可能会与特朗普政府展开谈判，但我认为要让两方达成共识还是很难的。
来源：文晶Talk
李羽睿、杨楠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