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奇谭》收官作《玉兔》导演徐宁:出现《雪孩子》有伏笔
系列访谈主旨:
2023年1月1日,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和B站合作出品的动画短片集《中国奇谭》上线了,八集的体量汇集了中国11位导演,他们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灵感,用不同画风的动画诠释中国美学。目前,该作品已于上周末完结,截至发稿时豆瓣评分9.1。新京报特别专访了这些优秀作品的创作者,听他们分享背后的创作心得。
最后一集《玉兔》将故事的发生地带到了外太空,将视角放在太空空间站垃圾处理员小顺与玉兔的碰撞上,诠释了付出与陪伴,寄托了对生活的向往。很多观众在评论区打下弹幕“不想说再见”“希望这不是最后一季”……导演徐宁说,很多人都能在这部短片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希望这只玉兔可以给大家带来慰藉:“小顺做出过很多让人讨厌或是看不上的选择,但他最终是善良的,能在别人的感染下看到美好、纯真的东西,找回自信,这也就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愿意带着玉兔、带着他所有的家当去寻找新的希望,所以,生活,怎么都有一丝希望的啊。”
《玉兔》是一部定格动画,它将视角放在了太空上,将神话与科技结合,在《中国奇谭》整个系列中非常特别。导演徐宁回忆,最开始就已经确立了这个方向,他希望将中国文化和科幻题材相结合,过程中也找到了嫦娥、玉兔等家喻户晓的角色“助力”,希望给观众呈现一个与月球有关的半科幻短片。这两年,徐宁经常幻想,若是在“奇谭”的框架下,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草根”,在月球上遇到了一个神仙,这两个角色若是碰撞,一定会产生非常有趣的效果:“我的初衷是想讲一个小人物的自我认知。事实上,要是让我深耕非常中国的素材,古韵的、有文化内涵的,可能我没那么擅长,但用科幻的手法来讲述一个中国式的、发自内心的情感故事,我认为可能会更有新意。”
主角王小顺和玉兔。
确立了方向,徐宁和团队开始构造《玉兔》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主角王小顺是一名普通的空间站垃圾处理员,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将太空垃圾运回地球服务站处理,这个工作杂乱无趣,他经常被上司痛骂,干什么都不太顺利;形象上,他浓眉大眼,但又一脸倒霉的样子。每天重复这样的日子让他无聊至极,但也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来讲,小顺这个角色有点类似于我,30多岁了,生活上也有诸多困难,总不是特别顺利的样子。其实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很多人都有这种状况,他们面对很多困难,有时候会为了生活压力放弃自我,也会有矛盾挣扎甚至自私的心态。可能途中会做出一些损人的选择,但当他们重新有了希望,被温暖触动,我相信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对的事情。”徐宁说,不少观众将小顺比喻为打工人,这与他的设计很贴合:“小顺有些傻傻的,面相上并不是坏人,但他不能那么帅,也不会让人那么讨厌。”
比起小顺的制作,玉兔更是花了主创不少心血,这只高科技的玉兔可爱活泼,永远铭记着陪伴它的主人。失去主人后,看到小顺这样和主人一样的人类,产生了天然的亲切感。她把小顺视为“上仙”,帮助他,保护他,创造了不少泪点和治愈。玉兔形象的确立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和打磨,最早剧本里玉兔是真的神仙,会有神力,身上会有飘带和光环,徐宁说:“随着剧本的打磨,我们逐渐将其调整为纯机器的兔子,因为希望它能够更接地气一点。这个故事虽然在科幻外壳下,但最终还是讲人性的故事,于是我们没有把科幻元素做那么硬,比如重力、空气中的声音传导,都不是那么讲究,我们更希望玉兔就像一个活泼的小朋友,尽可能用人类的表演去形成她的状态,这样凸显了玉兔的本性,也会让故事情感的表达更有说服力。”尽管整个制作团队的技术和想法比较成熟,但在推敲剧本的阶段也是来来回回改了七八版。
玉兔是一只纯机器兔子。
“从整个短片来讲,我更想表达一种信念感,就是不管生活多难,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小顺是个很普通的人,会因为困难吊儿郎当,因为遇到了巨大的灾难看不见希望,也想过放弃自己。但玉兔完全是一种相反的状态,它也什么都没有了,但依然坚守自己内心的一份爱,以此去感化一个人。当然,可能它也不是主动的,可能只是因为它的程序就那么设定的,但这份抱着希望的想法,是我们应该具有的一种精神。”
——主创对谈——
新京报:短片是个定格动画,片尾也有手工制作模型的花絮,要准备多少张图才能完成这样一部短片呢?
徐宁:我们做好了模型,逐帧摆拍,一张张拍照片来形成短片,最后应该拍了一万多张。玉兔和小顺也有几百个表情,然后再用逐帧替换来实现他们对话的变化与喜怒哀乐。时间上来说,剧本创作阶段耽搁了很长时间,实际开始做已经是2021年中,整个模型制作、拍摄、后期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并且前期需要下很多功夫,模型制作上要把每一个废墟的景观、飞船的细节和角色做得足够精致,才能方便以后的制作。
新京报:玉兔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徐宁:在最初版本的设定里,玉兔身上有翡翠元素,自然就给了它一双绿色的眼睛。其实我们之前也想过换成黑色或者红色,但白兔子、红眼睛,画质上看起来比较可怕,如果用纯黑眼睛配白色身体,也就没了性格,于是我们保留了绿色眼睛。在细节上我们还做了小设计,你乍一看,会觉得它傻乎乎的,这时它是白色瞳孔、绿色虹膜;但当它能力觉醒需要保护人类的时候,以及它最后被砸中头部,知道自己身份恢复理智后,眼睛是纯绿色、可发光的。
片中的嫦娥一直出现在照片和描述里。
新京报:结局有些戛然而止的感觉,片中一直没有出现的嫦娥是什么身份?
徐宁:我确实想留一个比较开放式的结局,没有给一个明确的交代,也希望给观众遐想的空间。这个所谓的嫦娥已经走了多久,可能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离开几百年了。玉兔之所以一直说嫦娥,是因为她看了小人书以后的对号入座,她认为那就是嫦娥。对孩子来说,玉兔可能只是一个陪伴孩子成长的机器玩具,但玉兔认准了这份情谊,它一直在等它的主人,陪着它成长的孩子。即使它是孤单单的一个,但也记着这一切,想着把这些美好传递给之后到来的人(小顺)。至于嫦娥是谁,能否找到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他们都有了一丝希望,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了。另外,结局的构思在情感方面参考了玉兔2号月球车,原本计划三个月的工作任务,超期服役了两年半,最后在月球背面进入休眠状态,当时看到一些相关介绍受到了启发。我还看一条评论说小朋友听说玉兔月球车不能回家难过地哭了,希望片子里的兔兔可以回家,我还挺感动的。
新京报:短片构建了庞大的世界观,也涉及传说中的角色,以后的作品会出现更多未出现的神话角色吗?
徐宁:就故事本身来说,我倒没想太多,只是一个短小的故事:两个角色相遇、相识,产生矛盾,然后互相理解;作为整体世界观来说,以后确实可以开发一下,因为自《流浪地球》以后,中国科幻也步入了一个新时代,越来越多优秀的科幻影视作品出现,动画完全可以跟上这个步伐。比如定格动画可以把新奇的东西做成实体再拍摄出来,这特别有意思,我们很愿意试着做更多的偏科幻类的作品。
片中出现上美影厂经典动画《雪孩子》的画面。
新京报:短片里出现上美影的《雪孩子》,选择这部经典动画有什么用意?
徐宁:一方面因为《雪孩子》里也有小兔子的形象,这样的一种联动能让玉兔更有吸引力,让观众瞬间找到共鸣感。另外,我想在这里埋下一个伏笔。在《雪孩子》里,雪孩子为了救小兔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在我们的短片里,又是小玉兔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拯救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类,他们都在把这份善良传递下去。当然,《玉兔》没有像《雪孩子》那样一刀到底,我还是不希望看到可爱的玉兔就这样没了,所以最后还是用了比较积极的结局,希望给观众多点希望,让大家觉得未来还有憧憬。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迎接他们的应该是美好的。
新京报:《玉兔》是《中国奇谭》的最后一期,这次合作、创作给了你哪些感受呢?
徐宁:我们很感谢上美影和B站给了大家这样的机会做这么大胆的尝试。参与这个项目的几位导演都在感叹这样的机会很难得。能这样开放地让我们随意创作,上美影真的给了我们极大的自由。创作期间还有很多老前辈给我们帮助、指引,提出非常宝贵的建议,并且前提是不干涉我们的创作,这让我们感到无比的温暖。我们这几位导演能肆意地将自己的想法得以表达,这真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我们一直想做这些短片,但此前都不太有机会做,如今能实现,我不敢说对整个动画行业有什么影响,但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非常宝贵的探索机会。这次尝试给我们太多宝贵的经验,我当然希望有更多机会做这样的短片,也希望国产动画继续勇于尝试,这样会让整个行业变得活跃,百花齐放,观众也能有更多的选择,这,多好啊!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编辑 吴龙珍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