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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岁的他走了,“我国电影界的巨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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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环球人物

“一支笔描绘出

人民战争的雄奇画卷。”

作者:田亮

如果你是“50后”,一定看过电影《上甘岭》;

如果你是“60后”,一定看过电影《雷锋》;

如果你是“70后”,一定看过电影《血战台儿庄》;

如果你是“80后”,一定看过电影《闪闪的红星》……

这些给几代中国人留下永恒记忆的经典作品,都与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就是陆柱国,著名电影艺术家、国家一级编剧、八一电影制片厂原副厂长。

12月1日,他在京因病逝世,享年94岁。中国电影家协会发文哀悼,称这是“我国电影界的巨大损失”。

趴在炮弹箱上写小说

很多人了解抗美援朝,是从上甘岭战役开始的,而了解上甘岭战役又是从电影《上甘岭》开始。这部电影就是根据陆柱国的小说改编而成。

上甘岭被志愿军战士们称为“和平的大门”。为了守卫这座大门,他们和范佛里特率领的美军狼群进行了激烈的战斗,特别是凭借坑道打退了敌人一次次进攻。

1952年10月17日,是上甘岭激战的第四天,中国人民第二届赴朝慰问团第三分团的一部分团员来到上甘岭慰问。其中,劳动模范牛汝森和青年文艺工作者陆柱国,到坑道里去进行慰问,送去鲜花等慰问品。

当时,陆柱国在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组工作。这是他第二次来朝鲜,上一次是1950年11月。回国后,他创作了小说《风雪东线》,描写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一个连队在冰天雪地里穿插到敌后打击敌人,最终炸毁敌人后退的桥梁,全歼被围困美军的过程。

第二次来,他决定不走了,因为所见所闻太过触目惊心。

在这场历时43天、被称为“绞肉机”的战役中,敌我双方在面积仅3.7平方公里的两个高地进行激烈争夺。志愿军阵地平均每天落弹4万余发,上甘岭上的岩石被炸成了30厘米厚的粉沫,山头被削低了两米之多。

志愿军参战部队依托坑道与敌反复争夺阵地29次,最终取得胜利,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上甘岭上抓起来一把,是什么东西?一个是碎石头,一个是炮弹渣,一个是人的骨头。”陆柱国回忆道。

他在坑道里看到,战士们又黑又瘦,有的头上裹着纱布,有的胳膊上吊着绷带,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实在惊人”。

近距离看到“最可爱的人”的英勇与顽强,陆柱国决定:“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把上甘岭的英雄们写成小说,让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是为什么在打仗,是在怎样的条件下打仗,是怎样打赢这场仗的。”

上甘岭战役最激烈的日子里,天上战机轰呜,耳边炮火咆哮,24岁的陆柱国在距离上甘岭阵地只有200米的一处废弃碉堡中,趴在炮弹箱上奋笔疾书。

他边看、边听、边写,记录着志愿军战士们的壮举,每写完一个章节,就拿给战友先看一看,然后进行修改。

1952年11月25日,仅用了一周时间, 他就完成了小说《上甘岭》的创作。稿纸上浸着泪水,带着浓烈的硝烟味儿。

小说很快传播开来。那时,《上甘岭》和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杨朔的《三千里江山》是反映抗美援朝斗争的代表作。

1956年,取材于这部小说的同名电影上映。直到今天,它还被许多人奉为经典。

“母亲是最伟大的”

1972年5月,由济南军区文化部干事李心田创作的小说《闪闪的红星》出版,讲述了红军时期少年英雄潘冬子在艰难困苦中成长的故事。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连续广播了这部小说。

八一电影制片厂第一时间决定同名电影立刻上马,剧本由济南军区和八一厂集体研究、集体改编,由王愿坚和当时已是八一厂编剧的陆柱国执笔。

1973年7月底,电影剧本完成。

《闪闪的红星》是八一厂在“文革”时期正式拍摄的第一部故事片,上上下下格外重视,所有演员都经过精挑细选。

1974年10月,电影在全国上映,引起巨大轰动。

伴随影片火遍大江南北的还有插曲《映山红》,也是由陆柱国作词:“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在小说里面,歌词就是冬子妈和冬子的一段对话。当陆柱国看小说看到这里时,非常感动,流下了泪水,因为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我不是红军,没有经历过胡汉三那样的摧残折磨,但我经历过家乡被日本鬼子占领时生活在沦陷区的痛苦。鬼子刚到我们那里(河南洛阳市宜阳县)时,是1943年,我15岁。我们出去逃难、讨饭。”陆柱国回忆道。

当时,母亲带着陆柱国和4个妹妹,最小的妹妹还不会走路,由妈妈抱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讨到一点面,就做点面汤充饥。妈妈舍不得,就看着几个孩子吃。等孩子们吃完了,妈妈就刮锅底吃。

“我觉得在最困难的时候,母亲是最伟大的,付出的最多。所以,我就根据小说里母子的对话,写了歌词。这歌词一是回答儿子的提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二能使自己充满信心,相信革命一定会胜利,就像满山开遍映山红,也相信亲人一定会回来。”陆柱国说。

几年前,《映山红》原唱邓玉华接受采访时说:“映山红开遍满山时,人的情绪就是一种胜利的喜悦,一种兴奋。从1974年第一次唱算起,到现在有40余年了,唱过几千遍了。但是每次唱,还是非常感动。”

只要一息尚存就继续写下去

1948年,陆柱国毕业于洛阳师范学校。在校期间,陈(赓)谢(富治)大军的宣传部部长来学校讲话,一下吸引了陆柱国。

不久,听说部队缺人,特别是缺文化人时,陆柱国当即和另外3名同学报名参军,参加过淮海、渡江等战役,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奔赴朝鲜战场。

上世纪50年代,陆柱国被调入八一厂当编剧。“文革”之前,他写的电影剧本有《最后一个冬天》《海鹰》《战火中的青春》《独立大队》《雷锋》等,不少作品拿过奖。

“陆柱国是‘文革’以前,中国写电影剧本最多的编剧。这个说法没有权威出处,是我们电影界公认的。”八一电影制片厂文学部原主任编辑郝在今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在陆柱国看来,不论写小说还是剧本,必须有真实的生活体验打基础。

1974年,西沙海战刚胜利结束,他就到西沙采访,准备将那场海战搬上大银幕。

即便现在去西沙,也不是那么容易,当时的交通更加不便。他先坐火车到达湛江,再坐南海舰队的舰艇到达三亚海军基地,接着乘坐给西沙岛上军民送水的给养船,才最终抵达西沙永兴岛,在那里进行了实地采访。

“在西沙永兴岛上待了一个多星期,采访了大量参与过西沙海战的民兵、渔民和海军官兵,收获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如果不是实地采访,电影里的情节和细节永远都不可能真实感人。”陆柱国说。

仅用了10余天,他就写成了《南海风云》剧本。

上世纪80年代,他担任八一厂主管文学的副厂长。“人特别和善。他当副厂长时,给自己定下一条规则:日行一善。尽量给厂里的建设出力,尽量帮助大家。”郝在今说。

当副厂长期间,他决定把已经刊登在八一厂刊物上的剧本《血战台儿庄》,让给广西电影制片厂拍摄(领导这次战斗的将领李宗仁是广西人)。

该片于1986年上映,两岸观众纷纷感到两岸一家亲。第二年,台湾方面就作出决定,允许台湾老兵赴大陆探亲,为两岸关系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他是随军记者出身,观察问题既有政治水平,又有艺术水平。比如战争片,一般人想到的只是打仗,就战争写战争。而90年代写《大进军:席卷大西南》时,咱们正在搞改革开放,抓经济建设,他在剧本中就把邓小平领导修成渝铁路也写了进去。”郝在今说。

“国民党几十年在四川,都没把铁路修起来。共产党一到,很快就动员人民修起来了,一下就把共产党人在革命成功以后立刻关心人民搞建设写活了。他的目光、视野,一般编剧做不到。”郝在今说。

从八一厂离休后,陆柱国仍笔耕不辍。2005年,他凭借战争电影《太行山上》,获得第12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编剧奖。

“那个剧本是他的夫人鲍梦梅和我当责任编辑。他编剧水平很高,一下就能把握住整个太行山斗争的要点,把共产党、国民党、日军,以及国民党里既有主战派,又有投降派,还有顽固派,写得特别清楚。”郝在今说。

也是在2005年,在纪念中国电影诞生百年之际,中国电影文学学会授予77岁的陆柱国“终身成就奖”,评语写道:“一支笔描绘出人民战争的雄奇画卷,一腔血五十年银幕后默默耕耘,古稀之年,太行山上,老兵壮志,谱写新篇。”

“只要我还能拿得动笔,只要我不得老年痴呆症,我就要勤勤恳恳地写下去!”2007年,他在获得第2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终身成就奖时说。

“他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一直住在干休所里,住的是分给他的老房子。他的房子还没有比他退休晚的领导的房子好,但他从来不向领导提待遇方面的要求。他在乎的是电影、剧本的质量。他是那种厂里人人都说好的人。”郝在今说。

2015年10月16日,中国电影家协会举办了一场“编剧陆柱国作品恳谈会”,主题是“创作无愧于民族和时代的文艺精品”。他说:“有人说我描绘出人民战争的雄奇画卷,但这雄奇画卷是描绘不完的,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将会继续描绘下去!”

他也是这么做的。“就在前几年审《血战湘江》电影剧本时,他还发言讲当时的历史斗争和艺术处理,快90岁了,脑子还特别清楚。他高度肯定这个剧本。这是我在工作上最后一次见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郝在今说。

他去世当天,中国电影家协会就发了悼词,其中写道:“愿大师风范,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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