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互助员:帮叔叔婶子们,在家门口养老
职业名称:邻里互助员
工作内容:为周边独居老年人就近就便提供电话问候、上门探视、基础养老服务和转介服务
职业溯源:2020年以来,密云区探索建立“邻里互助点”养老服务模式,每一名邻里互助员就是一个“邻里互助点”
这几年,在有些乡村地区,有人专职帮邻家的老人养老,他们被称为“邻里互助员”。北京市密云区河南寨镇河南寨村药店老板娘石桂芝,已经做“邻里互助员”两年半了。她担负起村里10家老人的照料工作:一周至少入户走访两次、替老人跑腿缴费买东西、帮老人烧水喂药。
河南寨村的老人超过800名,占全村人口三分之一。子女、儿孙离开村庄,只剩老人留守在家里。“坐下吃饭啊,大侄女。”石桂芝瘦高的个子,走路轻快,有时候老人抻住她衣袖,想让她再多陪自己一会儿。在河南寨镇,像石桂芝这样的邻里互助员有40个,她们多半是年过半百的妇女,如今成为村里空巢老人的依靠。
邻里互助员,为老人实现家门口养老
这几天,北京市气象台持续发布高温黄色预警。于是,“邻里互助员”石桂芝在进老人家里查看的时候,会给老人测量血压、体温。村里人介绍说,“她家是开药店的,她懂医学懂药理,是我们这40个互助员里的‘标杆子’。”
1989年出生在河南寨村村民宗喜,是河南寨村养老服务中心的负责人。
他告诉记者,那是2018年春节,在热气腾腾的饭桌上,村干部告诉他,“咱村独居老人多,有的饭都吃不上,一天三顿挂面条。镇里正鼓励年轻人返乡创业,支持政策挺多,你考虑考虑。”
那时,北京市已经在探索农村养老新模式。个人开办养老驿站,市、区两级政府及民政部门提供建设改造补贴、运营扶持等多重资金支持,前景也挺好,又是开在家门口,照顾家人方便,宗喜很快就决定了回村发展。
1500平方米的大院里,住着18位本村及邻村的老人,这是宗喜创办的河南寨村1号幸福晚年驿站。在一间宽敞的活动室里,有书架、棋牌桌、写字台。墙边还放着一台脚踏缝纫机,书架上有一台老式钟表、录音机。宗喜说,这些老物件,让老人瞧着就安心。
1名厨师,1名文员,2名护工,再加上宗喜自己,5个人撑起了养老驿站。但镇上还有包括石桂芝在内的40名“邻里互助员”,她们需要定期去老人家里查看,每个人需要担负起10位老人的日常照料工作。
“我照顾的老人,都是离我家比较近的。平时都喊他们‘叔叔’‘婶子’的,他们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帮他们过好一个晚年,也是应该的。”石桂芝家附近有位90多岁的老太太,按“邻里互助员”职业守则规定,她一周去老人家走访两次即可,但她不放心,只要路过老人家,就过去瞅瞅。
8月1日中午十二点,院子里亭子上,瓠子的长秧静静地垂下来,院子里几个坐着的老人,慢慢回房休息了。但一扇窗前,80多岁的郑文秀仍慢慢地啃着半张饼,绿豆粥还剩下多半碗。“吃得下不?不想吃就不吃了,困了就睡觉去吧。”宗喜在窗前大声喊了几遍,对方终于听懂了,点头笑了笑,又拿起饼小口咬了起来。
“人老了,像孩子。要多看多问,要不然,他们身上有些不舒服,也不会表达出来。”石桂芝转身准备回家时,见到有三位老人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立即高声连问了两遍,“要喝水吗?要喝水吗?”
村里老年驿站,见证老人最后的时光
2018年,宗喜从朝阳区一家企业辞职,很多朋友、同事都感到意外,“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回村里,为什么要做非盈利性质的养老行业?”宗喜的答案很简单,要实现家门口的养老。
彭丽霞今年82岁了,她时常忘记自己年龄。在老年驿站里,她和年龄相仿的王明珍,是同处一室半年多的舍友。她们经常穿同样色系的衣服,一块吃饭、遛弯,像一对姐妹。
“这两位都有些阿尔茨海默症。有时候,自己刚说出后半句话,就忘记前半句了。”宗喜说话间,彭丽霞和王明珍又沉默了,她们不记得刚刚和对方聊天的内容,于是两人一齐望向扎着蝴蝶结玩耍的沛沛。沛沛是宗喜今年6岁的女儿。
可是,彭丽霞记得自己年轻时候被村里人称为“彭大辫”。59岁的驿站护理员徐梅花告诉记者,彭丽霞有时候给自己讲一些年轻时的故事,“她说,她年轻时候,辫子又黑又长,被村里姑娘称为‘彭大辫’。能看出来,老太太现在都很爱干净,衣服叠得很整齐。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很秀气。”
王明珍晚年记性不好,但她向徐梅花说起,自己年轻时候是村里的生产队队长,带着村里劳动力连夜去收板栗,成筐成筐地扛,她力气很大,干活利落,村里不论男女,都很佩服她,当年把村里生产搞得很好。
“密云这边,是有特别的风俗的。谁去世了,必须床边得有人始终陪着。”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这几年,驿站里有的老人夜里去世了,宗喜就坐在老人床边陪着,等家属过来。“这可能就是做养老行业另一个意义吧。陪着一个人,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
“邻里互助”养老,面临人才挑战
2020年以来,密云区探索建立“邻里互助点”养老服务模式,这种建设成本低、服务覆盖面广、高度适配农村老年人的养老服务模式,很快得到了深入推广。在密云,每一名邻里互助员就是一个“邻里互助点”,他们服务在空巢、独居老人身边,与老人情感亲、距离近,随时帮得上忙。
“互助员每个月六七百元的补贴确实不多。我们干这一行,也不是为了钱去的。就像宗喜,他有时候自费给老人买口罩、肥皂,那也不是奔着钱去的。谁没老的时候呢,谁都有老的时候。”石桂芝对养老互助员的低薪酬看得很开,但她的两鬓也发白了。
“我头发是染的,能看出来不?”徐梅花即将60岁,但在几年前,为了看护老人,还专门考下了护理员资格证。她说话语速很快,有老人听不清,她短时间内又能把原话重复好几遍。
宗喜介绍,目前,河南寨镇有40名互助员,几乎都50多岁了,有39名是妇女。“这或许是目前的一个问题,养老互助员自己本身都步入老年了,以后等他们老了,谁给村里人养老呢?谁又给他们养老呢?”
“邻里互助”模式无疑取得了良好效果。河南寨村多名老人告诉记者,在村里能得到养老服务,是实实在在的好事。2021年底,农业农村部、国家发改委联合发布了第三批全国年度公共服务典型案例21个,密云区“邻里互助点”养老服务模式成功入选。
“但问题是,招不到人。”宗喜这两年通过中介、个人社交平台发布招聘信息,但迟迟没招到合适的人,“照顾老人是个良心活,有的人没那个耐心,说几句话就急赤白脸,这样的人肯定是不适合照顾老人的。我对护理员的考察,主要是性格方面。”
“还有就是钱的问题了。因为我们本身是非盈利性质的,目前资金来源主要是政府补贴,自己再筹些。所以薪酬待遇会比较低,有一次,一个毕业没多长时间的密云籍大学生,想来我们这儿工作,别的都好好的,但一听到工资,就说什么都不干了。”
“中国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朱启臻告诉记者,“互助养老”是适合中国农村养老的,因为提供养老服务的人员,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是符合乡土社会守望相助的文化传统的;此外,这种“互助养老”模式一定要有偿,虽然其行为主体可以是志愿者协会,但不能仅靠义务和道德维系,需要获得一定的报酬,另外,政府再拿出一定补贴支持,确保“互助养老”长久可持续。
住在驿站里的老人都离家不远,宗喜告诉记者,只要家属同意,他们可随时回家。这句话,王明珍好像听清了,她抬头望向瓠子的视线移了下来,看着身边的人们,“走,跟我回家打板栗去啊?”
新京报记者 赵利新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