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总统”杜特尔特卸任:多样面孔 难言告别
当地时间6月30日中午,随着于5月高票当选菲律宾总统的小马科斯正式宣誓就职,完成了六年执政生涯的前总统杜特尔特正式结束任期,告别总统府马拉坎南宫。
马科斯宣誓就任菲律宾总统 就职前与杜特尔特见面会谈杜特尔特看似放下了菲律宾政治核心权力,却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展示出了巨大且持久的影响力。
3年来父女首次同框! 莎拉就任菲律宾副总统 现场拥抱杜特尔特6月19日,杜特尔特女儿、原达沃市市长莎拉·杜特尔特于其家乡达沃市宣誓就职新一任菲律宾副总统。莎拉由父亲杜特尔特一手提携,是小马科斯此次大选的竞选搭档。小马科斯因其父亲费迪南德·马科斯执政期间的贪腐和政治暴力饱受争议,莎拉的支持与结盟被认为是小马科斯能大获全胜的重要因素。
在位总统六年,杜特尔特将其于“政治老巢”达沃市的地方治理模式推广到首都马尼拉乃至整个国家,高压扫毒行动和铁腕政策都曾引发西方舆论争议,甚至让他面临国际刑事法院的诉讼。杜特尔特还常常因为出言不逊登上各国媒体头条,被视为“菲版特朗普”。
然而,与其摇摆不定的立场、变化极快的态度以及前后矛盾的争议言论一样,杜特尔特在“硬核强人”形象背后还有更为丰富的面孔。更何况,尽管杜特尔特饱受西方舆论批评,却始终在国内拥有众多支持者。据菲律宾民调机构PUBLiCUS Asia 统计,2022年第一季度,杜特尔特的支持率为67.2%,信任率61.7%。《每日问询者报》、《马尼拉公报》等菲媒指出,杜特尔特罕见地实现在卸任总统前仍维持过半支持率的成就。
美国华盛顿大学历史系讲席教授、菲律宾资深历史学者拉斐尔(Vicente Rafael)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杜特尔特的形象和言辞风格深深植根于当地文化,他在社会层面获得的深远支持很可能将持续下去。
铁腕与手腕
杜特尔特总统任内颇具争议的是其“扫毒”工程。
自2016年6月以来,大约有12万疑似涉毒人员遭菲政府逮捕。菲律宾政府称行动造成6000名涉毒人士死亡,但被人权组织指数据偏低且不全面,且这一数据未包括由警方指挥但由地方武装所实施的袭击造成的死亡。国际刑事法院初步调查称,“扫毒战争”所造成的死亡并非全是菲政府宣称的警方“自卫”的结果,而是杜特尔特“鼓励的成就”。
杜特尔特1988年正式当选达沃市市长,这里是他政治生涯的起点。达沃市是菲南部棉兰老岛的经济与行政中心。与首都马尼拉所在的北部吕宋岛相比,棉兰老岛显得问题重重:枪支毒品泛滥,民族宗教武装活跃。菲律宾信奉天主教的人口占总人口80%以上,但棉兰老岛却有着为数可观的穆斯林人口,教派冲突时常造成社会问题。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尽管菲律宾政府与分离主义势力进行对话、签订和平协议,在棉兰老岛的特定地区成立自治区,但地区动荡仍未得到很好的缓解。菲律宾政府一度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恐怖主义活动威胁为理由而在棉兰老岛实施军事戒严超过两年半。
在达沃市,面对反叛武装活跃、犯罪活动频繁、毒品贩卖泛滥的社会治理难题,杜特尔特提出了简单粗暴的应对方式。他鼓励警察、民兵、市民都参与到对疑似涉毒人员的围攻乃至缉杀行动,还亲自带领“达沃敢死队”暴力执法。
许多媒体报道称,在杜特尔特铁腕治理下,曾充斥着枪杀、绑架、勒索和走私的达沃市治安有了改善,成为了一座以安全著称的城市。
杜特尔特妹妹乔瑟琳曾表达对哥哥任内达沃市社会治安改观的惊叹。“天啊!可以带着钻石到处跑了!”据菲媒报道,杜特尔特家族时常吹嘘,正是铁腕政策让达沃市得以吸引商人和资本,为地方带来发展;担任总统后,杜特尔特希望在马尼拉和全国开展的铁腕扫毒能带来一样的经济效果。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菲律宾研究中心主任代帆向澎湃新闻指出,在新冠疫情暴发前,菲律宾经济大体保持稳定增长,但并不比前任政府显得更为优秀。另据半岛电视台等媒体报道,疫情对菲律宾经济打击巨大,菲律宾经济一度呈现负增长态势。尽管外界多有质疑,经济成绩也显得有“水分”,但这都不影响杜特尔特长期享有高支持率。
背后原因或许是因为,杜特尔特不只有铁腕,也颇有手腕:小马科斯竞选期间,杜特尔特从未正式公开支持小马科斯,也没有明确反对女儿莎拉和小马科斯结盟,却时常用一些指向模糊的言论向社会公众批判小马科斯不能胜任总统,让后者常有被敲打之感,显得“收放自如”。
在市长与总统任上,杜特尔特一方面开展名义为“和平与秩序”的铁腕扫毒、反腐行动,另一方面也与菲共新人民军、摩洛解放阵线等势力巧妙周旋。
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在其所著的杜特尔特传记中写道,杜特尔特邀请新人民军和摩洛穆斯林武装的领导人都进入他的城市,只要他们满足遵守规矩、放下枪械的要求,曾经参与武装活动的个人的子女于是得以在达沃市内就学。
作为第一个来自棉兰老岛的菲律宾总统,比起马尼拉的政治精英,与当地穆斯林和原住民关系较为融洽的杜特尔特更能发挥和解和谈判的优势。担任达沃市长期间,杜特尔特有意维护族群关系,在市政府为原住民和穆斯林预留政治代理席位。他要求几位副市长在政府施政时必须为这些群体的利益代言。这些举措后来也被复制到其他城市。2018年,身为总统的杜特尔特签署法案,允许在棉兰老岛建立一个名为“邦萨摩洛”的穆斯林自治区。
杜特尔特还因为援助儿童癌症慈善机构而深受当地一部分群众的喜爱,在地方报纸上也经常能看到“市长”陪伴癌症病童的照片。
地方执政的经验和扎根于地方的行事风格给予了杜特尔特深厚的民意基础。尽管许多西方媒体报道杜特尔特时总会提及他浮夸而粗暴的言辞,但拉斐尔在其著作《主权骗子》(The Sovereign Trickster)中分析说,杜特尔特想要的恰恰就是这些“丑闻”所带来的刺激效应:他巧妙地将存在于男性权贵密友圈子内的聊天内容变成公开的谈资;这种舆论策略实际上并不新鲜,深深根植于地方的文化传统。
强人也恋家
达沃市不只是杜特尔特的政治起点,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乡。
杜特尔特对达沃“永葆初心”:担任总统时,时常回到达沃市处理公务;遇上圣诞节,常回到达沃市官邸,和家人在老家共度节日。据《每日问询者报》报道,今年5月9日大选投票当天,杜特尔特还说他将在卸任后回到达沃市,以普通人的身份为达沃服务。
身为“地方豪族”之子,杜特尔特从普通律师到检察官,再到成为达沃市市长,成长迅速。前后做过多任达沃市副市长和市长,杜特尔特得以执掌达沃市共二十余年,直到2016年高票当选菲律宾总统。
杜特尔特的父亲曾是达沃省省长。杜特尔特承袭了从政的家族传统,将达沃市打造成名副其实的杜特尔特家族政治基地。如今,这一基地又向首都马尼拉输出了一位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
父亲是重要的地方政客,母亲则是有口皆碑的教师与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然而,家庭环境优越的杜特尔特却养成了实用主义的倾向,这为他之后的善变风格增添了注脚。
英国Channel 4电视台记者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在其撰写的杜特尔特传记中写道,杜特尔特在众人奉承下成长,因此反而回避头衔,讨厌谄媚;他更喜欢别人叫他“市长”,即使当上总统,他在新闻发布会上仍自称是“马拉坎南宫的市长”。
是杜特尔特的母亲索莱达将他带入政坛。当父亲文森特1968年死于心脏病时,杜特尔特年仅22岁。从那时起,索莱达同时承担起父亲和母亲的职责,没有放松对子女的教育。
让历史显得讽刺的是,杜特尔特家族是将小马科斯送入马拉坎南宫的重要力量,但同时也是推动马科斯倒台的势力之一。据菲媒“拉普勒”(Rappler)报道,索莱达曾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参与领导棉兰老岛反对前总统马科斯的社会运动。推翻马科斯政权后,新上任的阿基诺要让索莱达出任达沃市副市长,由于当时索莱达年事已高,便建议由儿子杜特尔特代替她出任。
美国公共电视网(PBS)的一次访谈中,比杜特尔特年长三岁的姐姐埃莉诺曾表示,杜特尔特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他的“纪律感”。埃莉诺回忆说,杜特尔特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当他现在遇到问题时,还会到埋葬母亲骨灰的墓园,“像婴儿一样哭泣”。
“因为他只听妈妈的话,没有别人。”埃莉诺还在另一则采访中说,杜特尔特青少年时期时常闯祸,往往需要母亲出面摆平。在YouTube视频网站上,杜特尔特成功当选总统后在父母坟墓前痛哭的新闻片段,让菲律宾网民津津乐道至今。
家庭在杜特尔特的政治与生活中有着浓墨重彩的地位,但这也是让杜特尔特显得自相矛盾的议题之一。在天主教文化氛围浓厚的菲律宾,法律禁止离婚;然而,他与原配夫人伊丽莎白的婚姻维持了27年之后,最终还是以菲律宾特有的方式 “解除婚姻关系”——这是一种最接近离婚的合法模式。尽管婚姻不算成功,但面对近年来菲律宾离婚合法化的立法进程,杜特尔特却给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离婚会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而且,女儿莎拉对离婚法案很不满意。
大国间平衡
与长期亲美的菲律宾自由派政治人物和军方不同,杜特尔特自上任以来,一直寻求与中国建立更友好的关系。2017年,菲律宾政府启动了“大建特建”基础设施项目,打算斥资8至9万亿比索(约合人民币9.8亿至11亿元)改善该国的交通基础设施。
过去几年,杜特尔特的“大建特建”规划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实现对接,许多中菲合作项目陆续完工或落地。据中国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网站信息,中国援建的埃斯特热拉—潘塔里恩(E-P)桥于去年7月正式通车,可缩短曼达卢永市和马卡蒂市之间的通勤时间,改善了大马尼拉地区的交通状况。
6月13日,杜特尔特离任前的最后关头,中菲就连接其家乡达沃市和萨马尔岛的跨海大桥项目正式签订贷款协议,中国政府提供约3.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3.4亿元)。该桥在当地被誉为“百年梦想”的民心工程,建成后将进一步盘活萨马尔岛的经济资源和旅游潜力,创造数千个就业岗位,助力当地经济恢复和民生改善。
总体上,杜特尔特对外营造出了“亲华”的形象,中菲关系自2016年“南海仲裁案”后渐趋回暖。然而南海仍时有争端,杜特尔特的态度也并非从一而终。
2016年7月,海牙国际法庭对菲前总统阿基诺三世政府单方面提起的“南海仲裁案”做出裁决,判定菲律宾“胜诉”,中菲关系降至历史冰点。当时,刚刚就任总统的杜特尔特表示“中国必须尊重南海仲裁案的结果”。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援引菲媒指出,直到2020年,杜特尔特在联合国大会上仍称“不会接受企图破坏海牙决定的行为”。然而,一年之后,他又改口说:“这张纸在现实生活中,在两国人民之间,毫无价值,可以把它扔进垃圾桶。”
相比之下,对于传统盟友美国,杜特尔特的态度日渐疏离,多次向美国“讨价还价”。菲美1998年签署《访问部队协议》,其为两国间重要的军事协议之一,包括双方举行军事演习的相关内容。杜特尔特曾于2020年提出终止《访问部队协议》,外界视之为杜特尔特意图切断与美国防务关系的首次重大尝试。此后,菲律宾曾三次选择暂停终止该协议的计划。
2020年12月,杜特尔特公开喊话美国政府,要求美方向菲至少提供2000万剂新冠疫苗,否则他将终止协议,并将美军驱逐出去。
去年2月,他又对美国总统拜登政府宣称,如果美国希望保持菲美《访问部队协议》,那美国就必须“付钱”,但未指明具体费用。同年7月,美国防部长奥斯汀访菲之际,双方宣布恢复《访问部队协议》。今年3月底至4月初,美菲举行了多年以来最大规模的联合军演。
远未落幕
缺乏规律、反复无常、我行我素是传记作者米勒总结的杜特尔特执政风格的突出特点。杜特尔特的善变体现在其立场的模糊与政策上的摇摆不定,不受“政治正确”的束缚。
代帆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分析说,杜特尔特时代的菲律宾经济发展平稳,突出之处并不算多。他认为,杜特尔特的高支持率很大程度上来自他特立独行的政治风格。“杜特尔特与菲律宾政坛上一些传统的政治精英还不一样,他经常‘大嘴巴子’乱说话。但恰恰是这一种无伤大雅的‘鲁莽’风格,可能更贴合菲律宾大众的心态,显得亲民。”
时常前后矛盾的杜特尔特,反而给菲律宾国民留下了敢做敢当、能干实事的形象。在选民看来,他会为了履行推动恢复死刑的竞选承诺而与菲律宾天主教会翻脸,甚至辱骂后者是虚伪、腐败、虐童的“臭狗屎”;曾为烟民的他会为了推动全国戒烟而痛下狠手,于2015年推出在公共场合吸烟必须处以一百美元罚款或四个月的监禁的规定;尽管反对离婚,但杜特尔特却愿意支持较为开明的性别法案,维护妇女平等诉求和性少数群体权益;面对复杂的大国关系和地缘政治,杜特尔特敢于和西方拉开距离,避免在南海议题上引起冲突;他既有打击反政府武装的武力,也有推动与他们和谈的魄力。
杜特尔特擅长“拉一派、打一派”。他用粗鄙的语言贬低政敌和反对者,又频频对支持者发动魅力攻势。比如,菲律宾输出劳工数以百万计,他们的国内汇款占菲律宾GDP 9%左右,对经济和政治都十分重要,而杜特尔特对这些海外劳工而言,堪称亲切的守护者:2018年1月,杜特尔特强调,外国雇主应该体面地对待外籍劳工,若再有外国雇主继续“虐待”菲律宾劳工,他将会请求中国帮助,让菲律宾劳工进入中国内地工作;同年4月,访问中国香港的杜特尔特抽空前往了一家菲律宾品牌Jolibee炸鸡店,与在场的菲佣社群合影、握手,亲密互动。
面对马科斯家族,杜特尔特一方面予以拉拢,在公开场合赞许马科斯时代取得了成就,又允许将马科斯的遗体迁至国家英雄墓园;另一方面他又时常提出负面评价,讲述小马科斯及其家族的丑闻,贬低小马科斯的政治能力。
杜特尔特的铁腕扫毒、大兴基建等政治议程无疑会对未来的菲律宾政治产生持续的影响。正因如此,他也需要考虑“身后事”:强硬的政策或会引起政敌清算,伤及无辜的扫毒行动面临着国际刑事法院的压力,与马科斯家族合作又竞争的关系也是不确定因素。
但杜特尔特早有准备。他一方面特立独行,另一方面却善于保护自己。在达沃时,他就注重与商界保持平衡的互惠关系,企业为铁腕政策提供资金支持,而他则为企业创造稳定的发展环境;他积极拉拢军方,就任总统之初,他接连视察了二十多个军营,已经超过菲律宾史上其他任何领导人视察过的军营数量;面对反对派,他采取拉拢和瓦解的策略,并在最高法院和国会两院布局支持自己的力量。
2018年,杜特尔特推动最高法院投票罢免了首席大法官赛雷诺,原因是她过去未按法例申报资产。塞雷诺此前一直反对扫毒政策,被杜特尔特视为眼中钉。另据菲律宾媒体“拉普勒”5月10日报道,9日大选中,几乎没有小马科斯和杜特尔特的反对者赢得参议员选举,杜特尔特的政治盟友仍将主导参议院。
新冠疫情对菲律宾社会和经济造成严重冲击,但对杜特尔特和继任者小马科斯而言,菲律宾经济已幸运地显露出乐观信号。据《彭博商业周刊》报道,在杜特尔特执政后期,菲律宾逐渐从新冠疫情中复苏,经济数据相对耀眼。2021年,菲名义GDP实际同比增长5.6%,高于市场预期。
然而,杜特尔特治理下的菲律宾仍面临多项经济难题:基建是一大优先任务,但项目进度有待推进;国内通胀率不断攀升,加息前景隐约可见;许多民众仍然认为最好的谋生方式是出国务工。
杜特尔特的总统任期落幕,但在菲律宾政坛上,杜特尔特家族的时代尚未结束。5月大选之前,莎拉·杜特尔特长期是民意调查中支持率最高的潜在总统候选人,其副总统竞选中的得票率甚至比小马科斯在总统竞选中还要高。
如今,身为副总统的莎拉即将在小马科斯内阁中兼任教育部长。据菲《马尼拉公报》报道,6月18日,莎拉打破常规,与身为候任总统的小马科斯分开宣誓就职,甚至计划寻求设立一个“永久的”副总统办公室——有菲律宾华文媒体称之为“副总统府”。在杜特尔特身后,继续经营达沃的莎拉将接过父亲的接力棒,形成自己的政治根基:她强调,不会彻底告别家乡达沃市。
彭博社引述分析指出,莎拉试图在父亲杜特尔特和盟友小马科斯之外“走自己的道路”;通过在达沃单独宣誓,她可以获取关注,并保持自己和菲南部棉兰老岛地区的联系。
在莎拉之外,她的弟弟塞巴斯蒂安·杜特尔特当选为达沃市市长,长兄保罗·杜特尔特则在达沃市第一选区高票当选为国会众议员。
如此算来,杜特尔特家族的政治香火,已在这座南部城市扎扎实实地延续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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