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武汉一线医护人员：所有隔离病房已饱和，身边已有同事感染
界面新闻对话武汉某医院一线参与救治感染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的护士。
图片来源：海洛创意
记者 | 陈鑫 马乔 实习记者 欧云别力克
武汉因疫情成为舆论焦点。
截至1月22日24时，国家卫健委收到国内25个省（区、市）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571例，其中重症95例，死亡17例（均来自湖北省）。13个省（区、市）累计报告疑似病例393例。
在武汉宣布“封城”后，界面新闻对话当地一家知名医院正在一线参与救治感染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的护士。
据这名医护人员介绍，2019年12月底，该院发现第一起武汉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病例之后，病患数量开始剧增。“这段时间医生和护士都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每天都要加班。”
“所有的隔离病房已经处于饱和的状态。”这名医护人员说，很多病人如果症状不清的话，医生会开一些口服治疗药物或者白天在发热门诊输液治疗。因为床位非常紧张，他们之中一部分人要居家隔离。甚至一些病人已经达到了住院标准，但是因为没有床，也只能实行居家隔离。
界面新闻：你们医院最早是什么时候有第一例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的？
护士：是我们科室大概在2019年12月底发现的。在知道华南海鲜批发市场这条新闻之后，我们就开始筛选自己的病人，并询问病人有无相关接触史。
界面新闻：请问刚开始出现不明肺炎的时候，医院和当地卫生部门是怎么研判的？之后又是如何一步一步紧张起来的？
护士：大家都开始警惕，我们并没有把它当作普通的流感。2019年12月31号，医院发布关于不明原因肺炎如何排查、会诊以及如何确定疑似病例的文件。我们上报疾控中心之后，疾控中心当时并没有采样。采样和确诊都需要通知，如果没有通知的话就不能进行采样确诊。
医院在2020年1月4号成立了专门的发热门诊，避免这些病人跟急诊的病人混在一起。
界面新闻：网上流传，武汉目前有医院出现了拒收的情况。
护士：我觉得可能存在床位满了确实收不了的情况，我们医院现在所有的隔离病区都已经处于饱和状态。
据我所知，发热门诊甚至连走廊上都已经有留院观察的病人坐着输液。但是我相信没有哪一家医院会在有床的情况下拒收。
界面新闻：医生会建议哪些就诊患者进行居家隔离？
护士：有很多病人如果症状不清的话，医生会根据他的病情来开一些口服治疗药物，或者白天在发热门诊输液治疗。因为现在床位非常紧张，没有床位，他们之中可能有一部分人要居家隔离。甚至有一些病人已经达到了住院标准，但是因为没有床，也只能实行居家隔离。
居家隔离的人数应该还是挺多的。目前我们建议居家隔离病人实行两周观察期，以口服药治疗为主。如果觉得自己病情加重可以随时到医院就诊。据我所知，也有居家隔离演变成确诊的情况。
界面新闻：目前对于确诊或者重症患者，会采用什么治疗方案？比如说新闻报道里面所说的使用ECMO（体外膜肺氧合技术）成功治愈患者的案例。
护士：目前我们主流的治疗方案主要还是进行抗病毒抗感染，然后根据病人其他的症状来进行对症治疗。ECMO（体外膜肺氧合技术）是一种急救技术，主要在急诊科使用。能用到ECMO技术的应该是重症中的重症，这个技术并不是这种病的常规治疗手段。新闻中所说的应该不是治愈了患者，只不过可能是这个患者在病毒性肺炎病情到了危重的程度后用了ECMO技术之后将病人成功抢救。目前应该是暂时稳定了患者的病情。
界面新闻：在接触疑似或者确诊的病例过程中你主要是做些什么工作？
护士：我们主要还是对病人进行护理工作。平时该进行的护理其实都跟其它的病人一样，只不过我们把他们进行了隔离观察。我们自身也要做好防护。
界面新闻：医护人员现在防护措施是否有升级？
护士：出现这种传染性疾病对于防护标准是有规定的。我们科室从最一开始就是标准预防，根据你跟病人接触的程度采取什么样的防护。比如病人在隔离病房里面，如果只是进入隔离病房走廊的话可以只穿隔离衣。如果密切接触病人进行操作，需要穿防护服、戴护目镜或者戴面屏面罩或者头盔。你采取什么样的防护，取决于你跟病人是进行一个什么样的接触。
界面新闻：现在有报道说很多防护用品断货了。医院目前在这一方面的物资储备还够用吗？
护士：我们医院应该的储备非常充足，已经提前备好了防护用品。一次性防护用品是每个科室或者每个隔离病区根据自己的需要量申领。使用过的医疗垃圾的处理也是有一定的规范程序。
界面新闻：那到目前为止，你们医院的医护人员被感染得多吗？
护士：感染科室医护人员感染人数最多。我们科室的工作人员今天去做了检查有3例疑似病例，目前都在隔离观察。
界面新闻：工作强度有多大？
护士：医护人员相对于病人来说本来就比较少。现在的病人量剧增，医生和护士都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每天都要加班。以我们的科室为例，最近这一段时间全员都在加班。有很多医生和护士可能每天工作要10小时以上，像今天我工作了快13个小时。我们科主任在发热门诊倒班，一个班上8到9个小时，中间完全没有时间吃饭，喝水或者去厕所。
界面新闻：目前大概要隔离多久才能确认？
护士：这个病的中位数隔离的潜伏期是14天左右，我们科室的同事刚开始没有发热症状，但是CT查出来确实有疑似病毒性肺炎的改变，所以先进行居家隔离。因为他们没有相关症状，今天甚至还在正常上班。
界面新闻：你们每天回到家之后会担心把一些病毒或者细菌带到家里吗？
护士：说实话，我非常担心。作为一个妈妈，我的孩子都还非常小。我跟我同事讲，我甚至都不怕自己被感染，但是很怕把病毒带到家里传染给孩子。所以我所知道的大部分科室的医护人员，都把孩子送到了其他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在武汉。
界面新闻：会不会担心下一个被感染者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护士：我身边已经有了感染者，我们每个人都会担心下一个被查出来是自己，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做好防护。我现在下班之后尽量不出门，回家之后用消毒液浸泡清洗，进行紫外线杀毒。我就怕我将病毒传染给别人，危害到别人的健康。
作为医护人员，我们也是普通人，也害怕生老病死，也有对死亡的恐惧，害怕被感染。但是既然干了这一行，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在病人面前，我们就得做好自己的事情。我认为医生不能说特别伟大，也不是特别高尚，但至少是比较勇敢的职业。在这样一种艰难的时刻，作为医护人员我必须得在一线，同时也值得被人尊敬。
陈鑫Stella / 界面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