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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土著的治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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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澳洲土著的治火之道


他们用“文化性放火”以火防火,与火同行。

编辑整理 | 他者others

空气中的烟尘飘落到树上,好像它们也在为这片土地哀悼。

从去年9月开始,澳洲的山火已经烧了四个月,加上这里正经历的严重旱情,雨水不会到来,火灾持续蔓延着。澳大利亚广播公司的气象人员认为,不到3月,火势可能都看不到尽头。

和亚马孙火灾一样,山火在澳洲的旱季并不罕见,但这一次的灾情却是空前的。根据CNN的报道,受灾最严重的是新南威尔士州,该州在12月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另有其他五个州受灾,烧毁总面积超过590公顷。这几天在网路上流传的死伤考拉、袋鼠照片更是叫人心碎。

也和亚马孙火灾一样,灾难爆发前,原住民长者就提出过警告,只是没人响应。他们认为澳洲许多地方都“需要燃烧”来降低大火爆发的可能,“生病的土地需要火来重塑健康,这是显而易见的,到处都是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落叶就是自然发给我们的讯息。”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在呼吁改变主流的土地管理方式,在气候变化和极端条件面前主流的做法都会变得毫无效用,提倡采纳澳大利亚和托雷斯海峡原住民的传统方式,把火灾的可能降到最低。

简单说原住民传统的做法就是以火防火,有计划地放火烧除易燃物,也为狩猎打开视野。原住民火情管理专家(Indigenous firemanagement specialist)Victor Steffensen认为人们对采纳原住民传统防火的做法有顾虑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工业社会的傲慢心理,也因为恐惧。近年来澳洲气候异常干燥,气温升高,不够了解火的人也因此越发害怕火,认为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一旦起火就会酿成火灾。原住民的方式不被采纳,草地不受火烧控制,野草疯长,起火后就成了燃料,土地上也不再有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只有垃圾在草堆里找到藏身之处。

原住民火情管理专家Victor Steffensen在过去20年间一直研究、推行文化性放火

尽管澳洲各地原住民有不同的传统习俗,但以火防火却是他们共有的保护、照料土地的方式。生活在西南部的努恩嘎人(Nyungar)认为火是生活的中心,代表家园、亲人,是各种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火可以烧掉那些生长得不好的植物,给那些长得更好的以空间,也能够防止集中燃烧的大火摧毁一切。

原住民的防火方式也被称为“文化性放火”(Cultural fire),是一项缓慢、古老的技艺,是基于当地智慧和人类跟土地灵性连接的产物。原住民拿着烧着闷火的木棍走进林中,点燃还没有干透的草地。他们一点点放火,并且与火同行,让它们烧得很慢、很小、局限于一个区域。

包括甲虫、蚂蚁等动物都有足够的时间逃走,年幼的树苗也能在小火中存活下来,表层草地被烧但不会伤害地下的部分,它们完全可以重新生长。温度也比一般火情来得低很多,不会引出树干中所含的油分。火慢慢烧,原住民跟着慢慢走,唱起他们的创世歌谣,就像他们的祖先一样。

原住民守林员与火同行

阿纳姆领地(Arnhem)是澳大利亚极少数依然保持原始风貌的地方,长老Winston Thompson和这里的守林员尊崇着口口相传的古老火烧方式照料自己的土地。他们知道蜻蜓来时,气温也就快降了;草地变成棕色,dikdik,也就是当地特有的锥头蝗也快来了;4月雨停之后,则是开始放火的季节。原住民们常说要“阅读自己的土地”,那里有何时何地放火能保护动植物和家园的准确讯息。

文化性放火的最好季节是从4月到7月,此时,在雨季时生长的植物逐渐开始干燥、变得易燃,他们不会选择容易引发大火、完全干透的植物。在这段时间以外也都有引起火灾的风险。山火的风险通常止于11月,季风雨季来临。

在原住民看来,火有不同的系统,由草地、泥土类型,以及生活着哪些动物组成。“不同的土壤有不同的烧法,如果泥土显得很红,那这些土地就‘想要被烧’,发黑的那些则需要休息。”在外人看来,这两片土地可能根本没什么颜色差别。

通过观察自然判断何时何地放火

因为原住民放的火比一般火情温度低,也被称为“冷火”(coolfire)。清早是放火的好时光,一整天燃烧过后,各种可燃物也就烧得差不多了,到了晚上,气温下降、起雾,火也就自然熄灭。

他们的第一把火总是围绕自己的栖息地,确保野火不会烧到家园。然后找一些面积小的草地烧,“传统的燃烧方式是借助风力,依靠很多很多风,” Thompson告诉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它是关键条件,我们逆风放火,用风力控制火势蔓延。”他们也会有意识地烧出一小块一小块马赛克似的空地,这样就算旱季山火爆发,火情也容易控制,动物们还都能找到避难所。

冷火焚烧时,是火鸡捕猎昆虫的好时机,鹰则在此时沿着火线追捕猎物。动物们都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火情中保护自己,蚂蚁和蛇躲到地下深处的巢穴,袋鼠能在岩石上找到安全岛。

放的火温度更低、火苗不会窜高伤及树盖

另外,冷火的火苗不会窜得很高伤及树盖,它提供树荫、拥有种子,也是许多动物的栖息地。树盖的存在能确保火烧以后,逃走的动物能很快回到这里,有些则能在火烧时爬到树上躲避。冷火的烟飘至树盖,还能促进种子发芽。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原住民认为树盖是神圣的。

火烧之后,如果气温不高,一周之后嫩芽就会重新生长,为袋熊、袋鼠和其他鸟类提供食物,澳洲鹤还能在此时找到被烧死的昆虫一饱口福。袋鼠、鸟类以及其他一些动物也喜欢用冷却的灰烬清洗自己,用它们驱走虱子。

动物们被吸引来,树林视野也足够开阔,让原住民狩猎变得容易。在这个时期猎袋鼠时,也采取火攻,两队人马分两条路线点起两道火墙,把袋鼠逼往猎人们等候着的地方,是一举两得之事。原住民有言:火是猎手。

谁来点火对原住民来说也极为讲究,他们要对天气、环境都了如指掌,按他们的说法是:“只有对的人才能点起对的火。”

最终形成马赛克似的空地

事实上,工业社会也有以火防火的做法,但和文化性放火有很大不同。前者主要目的是减少燃料,从而降低旱季山火风险。燃烧地点通常仅根据地形来选择,由直升飞机在空中引燃。这样的做法引发的是温度极高的“热火”,烧毁所在地的所有植物,甚至严重破坏当地生态结构。尽管相对野火更受控制,但动物们同样很难从这些猛烈的火势中逃脱,在火被扑灭后,能够重新生长的只有生命力顽强的蕨类和少数几种树木,生态恢复往往要花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更别说由此造成的温室效应、浓烟等危害了。但这么做投入的人力远比文化性放火来得低,燃烧面积也更大,耗时更短。

Victor Steffensen认为,“现在的土地管理方式只会带我们走向毁灭——动植物已经在灭绝了。只有让人们回到自己的家园,脚踏实地,像原住民一样真正懂得如何照料、管理土地,才是避免未来更多灾难的方式。”他说:“要让更多人学习原住民的方式,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主动放火,与火同行。”

“我们需要消防员,他们是伟大的,但同时我们也需要真正的土地管理者,不能把毁灭和拯救的压力都压给一个部门。”

原住民认为放一把好火是修复土地的方式

塔斯马尼亚大学专门研究火的科学教授David Bowman同意Steffensen的观点,认为原住民的火烧方式应该在未来土地管理系统中扮演重要角色,但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改变。“环境已经改变得太多了,一成不变地搬来传统智慧并不可行,但我们可以让传统智慧成为适用于这个时代的智慧。”

想用火烧的方式照料土地并不容易,“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体系”,要向原住民学习的包括如何“阅读”树木提供的信息、泥土的类型、风的变化,总的来说,要和自然景观建立起亲密关系才行。

“就当下而言,大火让人对火的恐惧更甚了,想要推行文化性放火也会变得更难,”Steffensen说:“转变对火的态度是关键的第一步。”

燃烧着的冷火在原住民看来代表希望、治愈和未来

“对那些经历了大火的人来说,他们是受了创伤的人,是气候危机导致心理危机的受害者,我们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他也指出:“但大火让我们看到了过去的种种不当,或许也能创造一个机会,改变自己的观念和做法,透过大火的烟雾看到一丝希望——有人懂得如何放一把好火照料大地,它并不只是恐惧的象征,也可以是可持续的环保方式。”

“不要试图打败火,人有能力运用、依靠它。”Bowman则说:“毕竟,人类文明的伊始是由火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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