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新闻

“最重要的是失去希望时的自我”:日本成人片帝王的一生

澎湃新闻

关注

原创: 点击右边星标 一条今年8月,由日本当红演员山田孝之主演的Netflix剧《全裸导演》一经上线就引起了热潮,豆瓣7.9分,4.7万人看过,3.5万人想看。本剧原型是今年71岁的成人片导演村西透。

《全裸导演》剧照 来源:《BRUTUS》杂志特别编集 嘉宾提供

剧中山田孝之扮演的村西透(左)和村西透年轻时(右)

剧集改编于作家本桥信宏花30余年完成的传记《全裸导演》,全书700页,概述村西透从出生至截稿时的68年人生:高中毕业到东京闯荡,做酒保、销售,30岁因非法贩卖色情读物被捕入狱,生意破产;80年代初,成为第一批拍摄成人片的导演之一,搞笑、疯狂、真实、拼命的拍摄风格自成一家,独创剧本,自导自演,开创日本成人片本番时代。他自称平成最愚蠢的男人,被人骂作不知廉耻的畜生;他挑战日本老式的性文化规范,被称为昭和最后的色情大师、“文化禁忌传播先驱”的“成人片帝王”。

村西透在歌舞伎町拍摄杂志 2019

村西透旧照 1991

发达时带部下在台湾豪游两星期总花费1亿日元,低迷时曾被美国司法当局判刑370年,最多负债总额高达50亿日元,共7次被捕入狱......如今,村西透已71岁。40岁后,他把生活重心放在了家庭上,与曾经的专属女优结婚,生下一子,陪伴家庭与儿子的成长,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在《全裸导演》第一季热播时,一条联系到村西透,并跟踪拍摄他的生活。听到他对人生、对情欲的独到观点。

村西透在歌舞伎町拍摄杂志 2019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顺风顺水时候的自我,而是失去希望时的自我。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拼命往下看,而我永远在最底下。请各位中国的观众在想死撑不住的时候回想起我,就有能有勇气走下去了吧!”

相泽南,本桥信宏,松原隆一郎(由左至右)

同行我们还采访到参演女优相泽南、东京大学经济学教授松原隆一郎、原著作者本桥信宏,听他们评价村西透;并在回国后与中国性教育专家方刚,聊了聊他对成人片的看法。

本文文字资料参考《全裸导演》一书,作者本桥信宏问答部分嘉宾回答仅代表嘉宾个人观点

撰文 张锐嘉

村西透(左)与本桥信宏(右)接受一条采访

40年前,《全裸导演》原著的作者本桥信宏,因一次杂志采访认识村西透。当时村西透才20多岁,在东京歌舞伎町做着卖违法色情读物的生意。几次采访后,村西透邀请本桥为自己写自传。“我是中途才知道他靠卖非法读物赚钱的!他被通缉抓捕后,我就收不到他的稿费了(笑)。”

这段对话发生时,本桥信宏和村西透,正坐在位于东京新宿区的太田出版社。村西在本桥发言时保持严肃,话不多,偶尔微笑,波澜不惊,两个人打趣地回顾着一路走来的40年。

71岁的村西,穿上西装后精气神儿十足。与和别人一同受访时保持沉默、给到对方足够尊重的村西不同,一个人受访时,他全程不需要问题引导,便滔滔不绝,雄辩能力极强,黄段子也是开口就来,要不是翻译需要,他可以不停地讲下去。

“这次采访他的速度已经放慢很多啦!”采访结束旁边的助理对我们说。

《全裸导演》海报

这次拍摄源于今年9月剧集《全裸导演》的爆火。一条尝试给村西透工作室发了邮件,意料之外,第二天就收到了英文回复:“感谢观看《全裸导演》,也感谢来信!你们想在日本做访问吗?什么时间?”回复邮件的是丸山小月,村西透这10余年间的秘书,事无巨细地安排着村西透的工作和日常。

第一次见到村西透本人,是在东映动画银座总部的媒体接待室,当天是村西透纪录片《狂热的夏日》内部试映会。放映前,村西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气定神闲。期间前来采访的媒体包括富士电视台、日本财经杂志等。

村西透穿梭在歌舞伎町 2019

在试映会现场,我们简短采访了前来观影的成人片女优相泽南,及为《全裸导演》写推荐语的经济学者松原隆一郎,“非常疯狂。”“在成人影像行业不停开发新产品。”“是日本经济最需要的那类人。”是他们对村西的评价。

试映会后,村西透带我们重走当年呼风唤雨的歌舞伎町、到当年只吃得起白米饭的猪脚店共进午餐……期间我们偶遇了两波路边的皮条客,见到村西透无不点头鞠躬,这些人当年都是村西的“小弟们”。

村西透4岁(左)14岁(右)旧照

农村青年草野博美

村西透原名草野博美,1948年出生于福岛县平市(现磐城市)。出生于农村,不像城里的孩子们有许多娱乐活动,于是村西透小学六年级就学会了自慰,和思考。

“一个人要怎样度过10岁到20岁,将主宰此人日后的人生走向。”初中二年级父母离异后,村西透便把心思放在了自我思考上,用更多时间阅读严肃文学和历史书籍,村西说这影响了他日后在事业上的野心。

《应酬话法》村西透著 2018

1967年早春,18岁的村西透从家乡福岛县前往东京。小时候真是穷怕了,他决心赚钱,目标是做日本第一的男人。“那么就全力奔驰,做想做的事,然后就去死吧!”

来到东京后,先在底层酒吧做酒保,每天工作15个小时。他熟练地跟客人插科打诨,慢慢地凭借幽默和酒量在女性顾客中备受欢迎,还发明了自己独一套能把死人说活的“应酬话术”,据说在日后游说女明星拍成人片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敏锐的商业嗅觉:

从卖百科全书到垄断成人色情读物

21岁,村西透迎来了第一段婚姻,对方是百货商场的电梯小姐,为了婚后相对稳定地生活,他转行做了英语百科全书的业务员。

1960年代末到1970年代,日本经济飞速增长,掀起了住宅热潮,客厅的格局也在住宅中兴起,百科全书成了装饰品的热门。当年全套百科全书卖20万日元(现在的汇率换算约为1.3万人民币),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村西透靠当酒保时练出的应酬话术,只用了4周便成为全国销售冠军,之后常年稳坐第一。

之后的几年,他又成立“札幌英语协会”开设英语会话补习班,因非法雇佣美军逃兵,险被抓捕;后来在1978年挤进电子游戏机贩卖热潮……

村西透拍摄时路过位于歌舞伎町的烧肉店

曾经为日营业额1亿日元的塑封本书店

1980年春天,出差入住王子大饭店的村西透,在高层的落地窗看到歌舞伎町人头攒动的成人商店,他再一次看到了商机:风靡当下的塑料封膜本(用塑料皮包装的成人杂志,购买前不可拆掉塑料外皮)。

写真集封面上,是打码全裸或只穿内衣的日本女孩,大家争相购买。“只要是牵扯到性欲这种人类本能的商品,都会卖得很好!”村西透灵光闪现。

从决定开设塑封本商店,到北海道第48家店开业,村西透只用了75天,总投入2亿日元,用的是之前卖游戏机的收入和借来的钱。他将集团命名为“北大神田书店”,此后又将店开到了九州,共65家。当时定价1800日元一本,每本净赚1400日元。着实赚翻了!

村西透旧照

第二年,受欲望驱使,村西将封皮书生意转为地下化,从合法打码的成人杂志转为非法全裸写真集,利润更高,卖得更好。

这样的无码杂志被称为“里本”。里本的生意很快被村西透垄断,当时他赚的钱已是天文数字。比如《全裸导演》第3章的标题即为:1亿日元——村西透带部下在台湾豪游两星期的所有花费。”

卖非法读物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

1984年3月15日,在被警方通缉半年后,村西透最终以贩卖猥亵图画的嫌疑被逮捕,这是他一生7次被捕中的第一次。3个月后虽然获得假释,但其创建的“北大神田集团”已形同解散。走出拘留所时,他口袋里只剩14000日元,第二次婚姻也因此结束。

村西透在歌舞伎町拍摄杂志 2019

成人片帝王的崛起

1980年,录放影机问世,色情影片也随之走红。

1983年,Adult Video(简称AV,成人片)这个崭新的词汇迅速传播开来。

同年,村西透作为导演的水晶映像成人片公司成立,他弃掉众人皆知的本名“草野博美”,用“村西透”的艺名再次重新出发:“ ‘村西’是把公司合伙人西村忠志的名字倒过来, ‘透’则是表达对透达整个行业的期待。”

村西透在猪脚店 2019

拍摄成人片的初期,因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又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影片的销量一度十分低迷。村西回忆说,“那时去神乐坂的烧肉店只能狂吃白饭和猪脚,像烤肉这种奢侈的东西确实消费不起。”

30多年后的今天,71岁的村西透带一条摄制组再次来到神乐坂的那家“三味亭”,这一次他没有点白饭,店里也早就不卖猪脚了,桌上是一盘盘鲜红高价的神户和牛。村西把一整盘血红的生牛肉猛地倒进烤盘,2秒钟不到便夹起放进嘴里,“日本和牛没有虫,生着都能吃。全熟口感就不好了!”

吃完,村西和当年的店长寒暄,旁边老板的儿子都已入中年,“这一转眼,40年就过去了。”

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在电视节目上模仿村西透

1984年底,村西透带领团队去夏威夷拍摄。在当时,日本拍摄成人电影时,男女演员胯下都需贴好前贴做“假戏”,而欧美早就对成人影片持更开放的态度。村西一行人努力做假的拍摄方式让欧美人看了忍俊不禁,村西透觉得“很丢脸”。最后他决定自己下场当男优,且拍摄本番(本番:动真格)。

村西透在歌舞伎町拍摄杂志封面 2019

拍摄前,一个穿着白色内裤、身抗摄影机的村西透登场了!这个开场日后被奉为经典,吸引了北野武等公众人物在大荧幕前纷纷效仿。《全裸导演》主演山田孝之,在剧中也完美地还原了这一幕。

日本杂志BRUTUS《全裸导演》特辑 村西透签名

自此,村西开启了自导自演的成人片事业,随着日本泡沫盛世的到来而日益膨胀。1985年,村西付给女演员的酬劳是市场行情的5倍,且只付现金,大捆大捆的钞票交到演员的手上,两方欢喜。因为打破行规被其他片商孤立,他也不在乎,采用本番路线独树一帜。

村西透暗下决心:一定要拍展现人类本能的真实性爱。

1985年,村西透的作品《耻辱的女人》第一次夺得了业内杂志评选的“年度十大好片”第一名的成绩。两年内,水晶映像的71部发行作品全部由村西透一人拍摄。

然而好景不长,1986年4月,水晶映像遭到缉查,嫌疑为违反关税定律法。同年6月,因涉嫌违反职业安定法与儿童福利法,村西透再一次遭到逮捕。

原来之前成人片女优经纪公司将未满18岁的少女介绍给村西,据《全裸导演》书中所述:村西透并不知情。

1988年(昭和63年),村西透在夏威夷事件后再次被捕

夏威夷被捕,判刑370年

1986年末村西透遇到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在夏威夷拍摄时因违反护照法、曼恩法(为了禁止以卖淫或者其他不道德的目的,将外国人运进合众国的法律),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并判刑370年。(多年后北野武与村西透聚会时,北野武还提到他在带剧组去夏威夷的一次拍摄入境时被扣留,原因是美国人把他认成了村西透,让人哭笑不得。)

狱中的生活并不好过。15万5千美金的认罪协商费、律师酬劳外加所有杂费,村西透共付出1亿日元,换回了人身自由。1987年6月,村西透被保释。

“以后再也不在海外拍摄了,我去了威尼斯、哥本哈根......就是想让观众看看世界的森罗万象啊,结果发现还是旅馆里四方的床上、平平淡淡发生的爱情故事,更能打动人心。”

塞翁失马,这次的事件却轰动了整个日本媒体界。出狱后的村西透成为了媒体的宠儿,这个集怪异、搞笑、麻烦、时代风潮、极端变态于一身的男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好奇。被日本媒体奉为团块世代的英雄。(团块世代:专指日本在1947-1949年间出生的一代人,是60年代中期推动日本经济腾飞的主力。)

截止到这里,《全裸导演》的作者本桥信宏完成了村西透的第一本传记——《NICE哦》,记录村西透人生前40年创造的成人片帝国,当时本桥以为村西透的人生已经到达了顶点,以后应该不会再精彩了吧。

村西透与女优合影 钻石映像公司

再次开挂的村西透——成立自己的成人片帝国

本桥错了。那个所有人以为的“人生巅峰”,却只是村西透的一个开始。

1988年,在监狱憋了7个月的村西透使足了洪荒之力,展开魔鬼夏令营般的拍摄行程。在当年,一个月做2部片子就会被视为畅销导演,而村西却拍了20部。

同年,他离开水晶映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钻石映像。那年是日本泡沫经济的顶点。在自己的公司,他放肆恶搞,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被他拍成了成人片,大获好评。

村西透在拍摄中

村西透的幸运,是赶上了被后人称为“泡沫经济”的时代,也是日本最多钱的时代。

村西透的不幸,是与日本泡沫经济共存亡。

1990年,日本泡沫经济走向崩坏,村西透的钻石映像集团,也同泡沫经济一起走向了毁灭。

负债50亿,跌倒再爬起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1996年7月20日,村西透为了还债,再次起身去了北海道。这一次村西透要挑战拍摄世界首部长达4小时16分钟的成人片——《北の国から 愛の旅路》。(东映动画1989年开始制作、发售的以租赁为目的的录像)这部作品在两周内拍摄完毕。

村西透在试映会前讲话

同时,他还专门找人记录下了北海道两周拍摄的全过程。2019年,日本东映动画制作完成纪录片《村西透狂热的夏日》,除人物采访外,片中出现的素材都来源于1996年的那个夏日。影片11月上映,一条在东京拍摄期间正好赶上了东映的内部试片会。

《村西透狂热的夏日》纪录片素材

“Netflix电视剧归电视剧,真实的我更疯狂更怪异。1996年前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想到前路漫漫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也不知道50亿的债务如何才能还清,我也没有把握那次的拍摄一定能成功,北海道也正是我心碎的地方,一下没扛住压力就哭出来了。”

后来,村西透用了5年把所有债务还清。

近50岁时的婚姻——与自己的专属女优结婚

在钻石映像末期,一个美容行业的普通女职员,以艺名乃木真梨子出道,成为钻石映像的专属女优。1992年钻石映像宣布倒闭。多名专属女优与村西透分道扬镳,唯有乃木真梨子没有离开,留在负债50亿日元的男人的身边。

“我问她,为什么和我结婚?她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有一条皱纹跑出来了。”村西透说,“但那时的她没想到我后来负债累累吧哈哈哈!”

本桥信宏(左)与村西透(右)在歌舞伎町

2018年,筹备30余年的《全裸导演》终于出版,一条记者好奇本桥还有什么想问村西导演?

本桥问道:“你妻子还好吗?”

“我老婆对我的再次走红十分伤心。‘71岁的人了在家老老实实躺着不好吗?’每次我要出门她都拦住我,生怕她哪天早上在味增汤里给我下药。现在我们夫妻在家里不讲话,直接用手机交流,她形容我的词语有:骗子、阴险、去死、诈骗犯、混蛋。手机放着一天不看就能收到她70多条信息!”

听到这里,采访现场包括村西的秘书、出版社的编辑都笑开了花,“这就是我们认识的村西透啊!”

本桥说,“村西导演近50岁时两人才认识,虽然村西说了那么多妻子的坏话,但她也是追随他不离不弃的一位了不起的夫人。”

以下是一条对村西透的部分采访整理。

Q: 一条 A: 村西透

Q: 第一次拍成人片时的场景是怎样的?感受如何?

A: 1985年我第一次拍成人片,当时什么都不懂,怎么用摄影机也不知道。我说自己是电影监督(导演),现场的工作人员以为我是工地的监工呢。被所有的员工当傻子,好在最后是做出来了,叫《在新干线里》。

拍摄时让工作人员在车厢前后的两个入口把风。乘务人员一来我们就能停止拍摄,被乘务员问在拍什么?我回答他:在拍旅游的纪念视频。到了东京站后,六七个铁路警察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现在想想还是很了不起的,我想拍从来没人拍过的东西。

黑木香本人(左) 

剧中的黑木香(右)森田望智饰

Q: 黑木香是《全裸导演》的主演,也给观众带来了很深的印象。现实中的黑木香是怎样的?片中女优用的笛子道具有怎样的用意?

A: 黑木香是全日本著名企业的千金,是个很独立的女性。她想去意大利留学,却不想要家里的钱,于是到我这里来拍成人片赚学费。当时基本就是一个素人,也不会说一些挑逗人的话。所以我准备了这只笛子。

村西透解说他的自创道具笛子

黑木香资料片段

有感觉的时候就吹一次笛子,更有感觉的时候时候就吹两次,非常有感觉的时候就吹三次。这段剧情在Netflix的剧里出现以后,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日本人是边吹笛子边做爱的。他们以为这是日本的传统。我真是对不起日本人民(笑)。

人因为高潮兴奋到失神的样子其实也是很可悲的,我觉得这笛声之中也有一份悲凉在其中。表达的不只是做爱的兴奋和美好,还有作为人被情欲支配、驱使肉体做爱的一份悲凉。

黑木香资料片段

Q: 黑木香的性格如何?她为什么在众多女优中如此特别?

A: 黑木香绝不会在自己的想法上有所妥协。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开展女权运动时,对黑木香批评得最狠的其实是女性们。但她完全不在意评价对此一笑了之,依旧露出自己的腋毛,反问她们觉得如何。同时最支持黑木的人也是女性。性不只是为了生孩子,而是自立的女性自己的享受,和抓住自己的幸福的手段。

女性就这样觉醒了。她成为了女性的解放者,随后获得了很多日本人的喝彩一跃成为了超级明星。如果没有黑木香的话,日本的女性解放会晚好几十年。

1985-1986年间,正好是黑木香作品出来后,日本相对乐观的性爱世界就这样诞生了。

Q: 您怎么看待情欲?

A: 世界上有很多名导拍出的作品让人感动。我拍的成人片也可以带给人感动,感动哪里有标签或者优劣之分?如果认为性爱肮脏的话,那人存在本身就变成了一件很肮脏的事情。

情欲到底为何?人的性欲我觉得分两种:首先是人的肉体本能的性欲。还有一种是人大脑中想象出的性欲,这是只有人类拥有的能力。

为何只有人类拥有这种能力?因为人会有死亡。假如人能活上百万年,那人就不会感动了,也不会爱、伤心、哭、笑。正因为有死,人才会惊异,才会感动。情欲就是这种喜悦的极致。我追求的是作为人的原点的极端喜悦。生的喜悦、死亡的绝望,在这之间人心理的落差就是感动和情欲。两者之间的对比就是情欲的本质。

接受死亡才能够理解拼命活着的意义,也能够品尝生之喜悦。人并不是永恒的存在,所以在还活着的时候,都要用力活下去。

Q: 两天的拍摄和采访接近尾声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A: 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走上相同的道路吧,回顾我的人生,实在是充满着幸运啊,能够活到这个岁数,我内心只有感谢了。

成人片历史已经三十五年,性爱自拍、男优、导演,还跟当年一样继续做着这些的人,就只有我了吧。能够提供给观众喜悦与欢乐,这真是一种幸福啊。

街上确实全都是便利店,而我呢,可是老街区的杂货店哦。杂货店卖的是红彤彤的醋渍乌贼、散发着臭味的豆蕨饼、令人怀念的玩具陀螺和模型飞机,有各式各样的东西。虽然每一样都很低俗,却让人兴奋。

村西透对着镜头说出他的口头语“Nice!" 结束采访

采访结束,村西透突然转头正对镜头说:

我想通过专程来采访我的一条,给各位中国的观众一些寄语。

我想告诉大家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不是顺风顺水时候的自我,而是失去希望时的自我,是不知所措时的自己。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注定要和绝望相伴度过大半生。

我《全裸导演》一书的腰封上写着一句话: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拼命往下看,而我永远在最底下。请各位中国的观众在想死撑不住的时候回想起我。想到那个日本人,想必会庆幸自己的情况要好得多了吧。就有能有勇气走下去了吧。

Niceですね!

方刚

在完成东京的采访拍摄后,我们回到国内,对中国性教育专家方刚进行了采访,聊了聊他对成人片的看法,和成人片在当今社会所带来的影响。

Q: 一条 A: 方刚

Q: 成人片在中国的发展,目前是怎样的状态?

A: 中国哪有成人片啊?在中国,制造、传播色情片是犯法的。90年代可以租大盒子装的录影带,有时会走私进来一些色情片。再后来在互联网之前,有人卖非法的光盘,也是会被抓的。

Q: 当前社会对成人片持怎样的看法?

A: 主流社会反对成人片大多基于以下几个理由:第一,色情片会鼓励强暴;观看色情片,难分清现实与幻想,助长错误的价值观,尤其是性别歧视。在大部分色情片中,女性被物化成工具性的零部件,本质是性别的不平等。第二,青少年看色情片可能会引发犯罪,从小培养错误的性格、价值观。不论在中国还是西方,包括在美国的主流社会,反对色情片的人大多是以上的看法。

支持色情片的一派认为色情片可以满足人类的想象,能够缓解人们的性压力,帮助调情助兴。现在色情片也会被用于情侣间的性治疗。关于歧视女性的一点,支持者认为美甲广告、丰胸广告、丝袜广告等依旧有肢解女性、物化女性的情况。现在的趋势是,国际上有越来越多的女权色情片导演出现,用女权的视角拍摄女性主导的色情片,满足女性的情欲。

在学术界也有不同的看法,围绕色情片的争论可以说一直在进行。

方刚为大学生上性教育课

Q: 青少年应该如何正确看待成人片?

A: 目前成人片最受争议的部分是对青少年的影响。家长看到孩子看色情片会紧张,恨不得暴打,但你会发现孩子接触色情片是难免的,是制止不了的,尤其在互联网时代。

我们在做性教育的时候,会跟青少年这样说:看色情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何看待色情片?色情片是成年人用来调情助兴的,你最好不要看到,撩拨情欲对你现在也没什么好处,可能会让你难受;如果真的看到了,不要太当回事,拿得起放得下,不要把它当作教科书、错误地理解里面的男人女人跟生活中的是一样的。

不要打压他们,因为越教育他们越放不下,因此看片成瘾。

Q: 成人片跟性解放有怎样的关联?

A: 我认为成人片是性解放中的一个部分。70年代的时候,瑞典超市开始卖色情片。这在当时是非常重大的事件,就像现在中国便利店卖安全套一样,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很多中国人把性解放等同于性淫乱,我认为是不对的。性解放是“我的身体我做主”,“我可以用我想要的方式获得情欲满足”,在不侵犯别人利益的前提下。

Q: 您如何看待《全裸导演》中村西透这个人?

A: 这部片子我没有看全,但我相信一个人能够一直在整个社会并不是很认可、很开放的状态下还去坚持做一件事情,一定不是为了简单的名利。

人类围绕性的价值观是永远不会统一,很多人认为性是不适合公开讨论的、成人片就是不对的,这没什么,就是求同存异。

*资料视频、图片由村西透工作室提供

原标题:《日本成人片帝王的一生》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