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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娃娃:《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故事自古到今,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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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专访|娃娃:《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故事自古到今,源源不绝

对很多歌手来说,随着时间推移,留在大众记忆里的歌总会渐渐减少。唱过的好歌难免沉入洋面下,海平面上只见冰山一角。

《飘洋过海来看你》是女歌手娃娃(金智娟)的冰山一角,传唱二十多年,已成为某种特定情境的代表歌曲。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这样的情感,在当年是纯情男女被越洋电话和高昂旅费阻隔时发出的肺腑之声。到了今天,异地恋通常不再以如此悲壮的方式结束。但不妨碍恋人们在便捷通讯也挽救不了的爱火熄灭后,点开这首歌,为它倾心落泪。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歌中的情境斗转星移,见面,告别,每一帧都用尽全力,悲伤得郑重其事。

在无可奈何中冷冷结束恋情的异地恋人,多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仪式感强烈的告别。因为没有,所以更钟爱这首歌。

这首歌的演唱者娃娃,1990年代在香港工作时与来自北京的男子相恋两年。俩人大部分时间异地,“做了两年八点档电视剧女主角”。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李宗盛,后者迅速写成这首歌,交给她唱。

正是她情感最充沛时进的棚,娃娃真像歌中的“我”,因为“悲伤得不能自已”在棚里哭至失声,一周后才终于录下这首歌。

日后随着《漂洋过海来看你》一起流传的,也自然包括了这段娃娃自己的故事。她的声音有1990年代港台流行歌的印记,带一层磨砂光晕,音色薄,气息不强,换气声都被完整保留。这样的声音在心里留下划痕,有特殊美感,如同古典的东方美人,皮相柔美却有顽石的坚硬内核。

收录这首歌的《大雨》是娃娃从飞碟改投滚石唱片后,由李宗盛操刀的第六张个人专辑。出手稳准的李宗盛为乐团女主唱出身的娃娃指点了一条新路。此前在“丘丘合唱团”尝试过电子舞曲、摇滚等风格的娃娃没有留恋从前的自己,前卫少女自然就改走了当时风行的都会女性风。

初录《漂洋过海来看你》娃娃和李宗盛(右)的合照

但娃娃最经典的一张作品还不是《大雨》,而是在罗大佑“音乐工厂”旗下发表的《四季》。“音乐工厂”是梦之队亦是理想国,是罗大佑想在香港做一番事,试图打通一首歌从编曲、制作、录音、混音、宣传到行销全链条的壮举。

上世纪九十年代虽是华语唱片工业的高潮,链条中的薄弱环节却无法掩盖。拿《飘洋过海来看你》来说,因为经费不足,当时李宗盛卖掉自己的一台奔驰车凑够制作经费,一人飞去日本完成编曲和制作后,再回来找娃娃录音。

《四季》便没有这种窘境,制作人包括罗大佑、花比傲、朱伟文等四位高手。以四季为题的概念虽不新奇,这张专辑中收录的四季歌季候清晰,流转自然,情思明澈,哲理悠远,亦是新鲜。

尤其“春”的开篇,《我生》《春之祭》《如今才是唯一》三首歌一气呵成,高开、奋发、跃入高山胜景,抵达大河的缓滩,三首歌已可算作一部完整作品。

《我生》以大歌的昂扬姿态开场,钢琴粒粒铿锵;《春之祭》以民乐配器、沉郁短促的男声和声与古早电子的“咚呲打呲”结伴,一派春光天真烂漫;《如今才是唯一》骤然离开混沌,投入红尘,罗大佑的男声与娃娃的女声犹如舞蹈,在旋转中不断地背离又重逢。

后来娃娃结婚了,暂时淡出了歌坛。但她也并未走远,只不过换了个位置,以电台DJ的身份继续呼吸音乐的空气——寻找和播放喜欢的音乐,采访音乐人,在节目里和他们对歌,还演舞台剧。“骂孩子也是开嗓。”直到2007年复出发行《曙光》,她都一直还在和音乐日日相处。

10月22-23日,娃娃要在上海与北京Blue Note开两场音乐会。偏向爵士的风格,认真准备过,为了不辜负Blue Note的好环境和观众挑剔的耳朵。

对于不确定娃娃是否还像当年一样能唱的朋友,她给了一颗定心丸,“毕竟 Live House是我的起源地。虽然(我)在大陆名气不大,在其他各地的邀约还是可以的。有足够的机会让我出来玩耍,喊歌迷朋友同乐”。

你加入乐团的时间非常早,能介绍一下当时的环境吗,以及在当时的环境下,做“摇滚乐团”的女主唱是一种什么体验?

娃娃:

早期1980年代,乐团大多是翻唱欧美歌曲。当时我在高中,有个同学说你那么爱听音乐,要不要去试试看某校有个团缺主唱。那个团自己创作中文歌,属于原创团体,我就去试了。

之前他们试过的有苏芮,林慧萍,然后我就成为主唱了!而“丘丘合唱团”也刚好在那个时机受到大家的瞩目。我从来没想过女主唱或男主唱的不同,就是可以好好唱歌做自己喜欢的事。

当时年轻,唱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模仿的,只要嗓门能比乐器声音大就好,因为大家的音轨都是同一个喇叭出来。我只能用拼了的方式演出!

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周围大部分朋友都在做什么?你与众不同吗,还是有一个彼此理解支持的朋友群落?

娃娃:

出第一张专辑的时候,高中刚毕业三个月(录音的时候还在读高中,正忙着毕业作品展)。

我相信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只要找到自己有兴趣的事,专心好好地一次做好一件事。当时同学都在忙着升学或就业,我呢就是和乐团宣传唱片,到处演出,继续录音。

玩乐团的初衷是什么?出名,逃离日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娃娃:

玩乐团只是因为喜欢音乐。

你是好学生,还是不太乖的学生?

娃娃:

我不算是个好学生,但是学校的活动我都有尽力参加。

当时你能接触到什么音乐,什么样的音乐对你的影响最大?

娃娃:

我的父母很喜欢音乐,他们感情好的时候还会在家里跳舞,这是受家里影响的。当我开始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的时候,父亲很支持,给我的零用钱我都拿去买黑胶唱片,听的也多数都是当初西洋流行排行榜的音乐。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影响我的音乐,我什么音乐都听。

所以日后不当歌手的时候我去做了七年电台 DJ ,这样就可以放我喜欢的音乐,或访问音乐朋友,也让我很开心。

是什么机缘接触到“民歌运动”的那一批人,又是怎么和他们交上了朋友?

娃娃:

我基本上不能算是“民歌挂”的,只是刚好同一个唱片公司,新格唱片在民歌后期发了丘丘合唱团的专辑后,“民歌”算是正式进入尾声。

那从你的角度看,这个圈子(民歌运动)和你从前的圈子共性多还是差异多?

娃娃:

在当初真的和民歌的哥哥姊姊们不算朋友也不算认识,我也只是听众之一。民歌在台湾算是一个觉醒,大家都有能力自己创作,唱一些生活上美好的事情,是文青的开端,也让台湾音乐有了自己创作的中文歌,我们不用再翻唱欧美的音乐了。

在娃娃演唱会后台,娃娃与李宗盛(左)的合照

《大雨》和《四季》是你的两张经典作品。想听你分别说说这两张专辑的制作过程中,你印象最深的细节或场景?

娃娃:

《大雨》这张专辑做了三年,当然就是为了等大哥 (李宗盛) 。大哥是当时台湾音乐界一个百发百中的制作人。他录音的方式比较严肃,不会说太多,只会按着录音台上的小麦克风钮,一次又一次地说“再一次”。

第一天进棚录的第一首歌就是《飘洋过海来看你》,我开口连第一句都唱不完,后来哭到声音也坏了。第二天进棚状况相同,又哭了一盒面纸。

第三天大哥不出现了,只交代“先录别的歌”。一星期之后我再唱《飘洋过海来看你》,我先深呼吸,给自己自己洗脑说,“我不是娃娃,我是费玉清,我是费玉清……”竟然顺利地完成了。

而大佑的方式比较像父亲或老师,他很详细地引导我进入他希望的唱法。大佑的方式比较像是造桥铺路指引好了,你顺利地往前走就好了。

进入音乐工厂和大佑的合作,比较像和家人一起,那个氛围是有点热情,义气,温暖。

很有安全感,很多惊喜,MV导演有关锦鹏,摄影有杜可风、区雪儿,都是当时香港电影工业的翘楚人物。非常荣幸!

担任过你制作人的李寿全、李宗盛和罗大佑三位老师,能否总结一下他们每一位教给你的最重要的东西?同样的,相处过程中,你有没有教给他们什么东西?

娃娃:

李寿全是第一个签我的人。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个大女孩,还很稚气。寿全老师就是让我做自已,让我自己摸索,自己能做的是什么。让我相信自己!

大哥(李宗盛)制作我的时候,其实是我最惶恐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大哥当初也没有预算,竟然他卖了自己的座车(一台奔驰)就跑去日本,把编曲、音乐全部做好,回到台北,我进录音室,他也没说什么就是好好地录音。

大哥没有用多余的言词,他让我思考,他不断地“再一次”让我想:天啊有种孤注一掷感觉!后来也明白,大哥看到我的潜能,他要我自己知道,我做得到的。大哥的信任,让我学会思考不要做个死板的录音室歌手。就算是只有一种声音,也有各种不同的可能性。

大佑是很认真的老师,他让我自己选择我未来的路,协助我在安稳的环境里面成长。基本上对于大佑的栽培,像是我从小都没有过的温暖家庭,这个老板、这个老师,让我学会了对自己负责,尊重自己的工作。

娃娃与罗大佑(右)

李宗盛为你制作的《大雨》是你的转型之作。当时走这条都市女性风格的厉害女性歌手不少,你放弃原来的形象和成就加入这个“战场”,认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娃娃:

《大雨》这张专辑有三组制作人。“友善的狗”制作三首,王新莲制做三首,李宗盛四首。

在《大雨》这张专辑之前,我已经有五张个人专辑了,属于前卫、电子音乐、舞曲的类型,和台湾既有模式是很不同的。这时企划的决定——“让娃娃成长,走进女人的阶段”——也刚好是我个人该走的方向。

我从来没想到“战场”这件事,也从来也不去比较优势劣势,那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好好唱歌。既然我是有唱片公司的签约艺人,那不是唱片公司应该去做的么?

有幸,我签约的公司都相当不错。因此,我从来没有机会去想“形象”“成就”“战场”这些问题!

从乐团女主唱到情歌女歌手,唱法和对音乐的理解上有什么改变吗?有的话,是制作人的指点,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娃娃:

乐团的唱法当然就是比较直接,反正大家一起扛。

当歌手之后,就会因为歌词,编曲,风格上的不同有不同的方法,制作人都会有清楚的引导和指导。

后来你回归家庭,又重新出来唱歌,嗓音和身体情况已经与从前不同。有没有一个重新找回声音,确立新的唱歌方法的过程?

娃娃:

声音一直都在。回归家庭后,我就去电台工作,主持的节目也和其他艺人朋友们说说唱唱,也很有幸地获得了两座金钟奖的肯定。

对于唱歌这件事我没有放弃过,骂小孩就是开嗓,去电台工作访问艺人,和艺人朋友们一起唱歌,就是一种持续的练习。

后来去演了音乐剧,也让自己有机会瘦下来了,都是一件很感激的事。

《飘洋过海来看你》和它的故事在多年后已经变成某种情境的标志性歌曲。网路上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是真实的吗?想请现在的你再说说这首歌和它的故事。

娃娃:

当时,在香港认识一名来自北京的男子,这名舞蹈家是到香港工作的。两人坠入情网后,开始这段远距离恋爱。两年多,最后就分手了。

你会在某一次现场选择不唱《漂洋过海来看你》吗?如果常常要唱,每一遍的感受一样吗?

娃娃:

现在唱《飘洋过海来看你》的心情大部分都是他人的故事。这样的故事,自古到今,源源不绝。

2011年你发行《曙光》,我看到一条毒舌的评论,大意是说你已经年纪不小,再唱这样的情歌,未免让人揣测有些道理是不是明白的太晚了……作为歌手,个人境遇和歌中情景的错位对你来说是个问题吗?你怎么处理这个难题?

娃娃:

会有人去跟芭芭拉·史翠珊说,她前两年出的专辑还在唱情歌,真难受么?音乐有限制年纪么?唱歌真的要想那么多么?

我不太上网,没机会看这些。我也管不了任何人的毒舌。世界之大,谁爱怎样就怎样。

我不讨好别人,也不约束他人,把自己尽力做好,余力去帮助别人。

这次在Blue Note唱两场,你做了哪些准备?小场地、与观众超近距离接触与唱大场馆的体验肯定有所不同,对此你会作些什么调整?

娃娃:

大场地,鸟巢、巨蛋、七万人体育场;小场地,100、200、300、3000都唱过了,很清楚其中的不同。毕竟Live House是我的起源地。

在哪里唱,心情上都是分享音乐。因为是Blue Note在编曲上肯定会不相同。我就是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

现在唱现场的频率是怎么样的?会不会经常有机会去Live House等小场馆唱?歌手与乐手、歌手与观众之间的默契,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吗?

娃娃:

每年的西洋情人节和中国情人节,都会办两场自己的个唱,在台北的Legacy。以爱为出发点,维持六年了。

虽然在大陆名气不大,在其他各地的邀约还是可以的。各种不同型态,不同场地,有足够的机会让我出来玩耍,喊歌迷朋友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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