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知青的“回忆杀”:那年芳华北大荒
44年前,20岁的杨子手上拎着政府分的搪瓷盆、饭缸子,怀里揣着同学赠送的红色塑料皮笔记本,开始了一场从繁华城市向“穷乡僻壤”的行走。
上个世纪70年代,杨子(后排右一)和姐妹的合影。除了家中二姐(前排左一),四姐妹中的三名都是下乡的知识青年,另外两姐妹返城时回到了哈尔滨。(杨子供图)
同学淑梅送给她的红色塑料皮笔记本,并在扉页上写了赠言 刘锡菊 摄
坐了火车再坐客车,24个小时的颠簸后,她来到了离家600公里外、名为“290”的农场——传说中的“北大荒”。
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知青们告别亲人。刘锡菊 摄于北大荒博物馆
一下车,在“东方小巴黎”哈尔滨长大的杨子,瞬间明白了何为“北大荒”。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290农场场部一角。(290农场 刘炳华 徐彬 提供)
这里的雪,一眼望不到边;这里的房,是土坯房;这里的夜,家家户户都没有电……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290农场某连队的鸟瞰图(290农场 刘炳华 徐彬 提供)
风华正茂的杨子穿着爸爸亲手做的新皮袄,就这样走了进来。
这里,已经有了8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人们在这片黑土地上挥汗洒泪。
女知青迎着朝阳下田间劳作。(共青农场 刘洋 提供)
知青成为开发建设北大荒各农场的主力军。(共青农场 刘洋 提供)
抵达农场的第二天,杨子拎着锄头,来到结冰的松花江支流蜿蜒河边。
“第一份工作是去河边刨草碳土。”
“三九寒天,河水都结冰了。十多分钟,从来没摸过农具的我满手泡。”
“夏天更遭罪,北大荒的小咬,成群地在头上盘旋,喘一口气儿,都能吸进好几个……”
咬牙也要坚持,在北大荒,偷懒耍滑是最被人看不起的,自己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知青们在水中割麦子。(共青农场 刘洋 提供)
劳动强度大,杨子的饭量猛增,一顿吃三个馒头“so easy”。
唱歌、吹口琴、排演京剧、出版报、创作版画、做女红……知青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另一种春光春色。
北大荒的知青们加入兵团美术班,在这里进行文艺创作。(刘英海 提供)
北大荒知青中的文艺骨干在田间地头演出。(共青农场 刘洋 提供)
回城探亲,更是开启了农场的“代购”模式。
“帮俺家娃捎顶小帽儿回来““帮俺买两床条绒褥面”“要是有雪花膏给俺带一盒”……
笔记本里的当年杨子的“代购”记录。刘锡菊 摄
当地人对这些少小离家的青年们也很是照顾。
“走,上我家吃饭去。我家今晚包饺子、炸肉酱!”北大荒人热情纯朴,知青们抹干净嘴临走时总揣着推不掉的糖块、咸菜……
知青刘英海与赵仁在北大荒,后面是宣传橱窗内俩人的作品。 (刘英海 提供)
杨子在这里品到了“家”的味道。
1977年,杨子和当地青年恋爱了,这种“城乡结合”带着那个最单纯最幸福的时刻与时代的鲜明印记。
上个世纪70年代末,知青们大批返城。《黑龙江农垦大事记》记载:1976-1979年,垦区每年返城知青8500人,共返城346700人。1979年年底,垦区尚有城市知青70000人。至1983年,只剩19000人。
杨子成了19000之一。
1979年,杨子结了婚,在她眼里,这里才能更好地安放她的梦想。
杨子在290农场结婚生女,她成了地地道道的“北大荒人” (杨子供图)
日子像流水一样一天天滑了过去,在北大荒,“杨子”变成了“老杨”。
女儿眼中的老杨无所不能,会种菜、养鸡鸭、盖房子、搭火炕,连锄头、镰刀也耍得虎虎生威。
“每四年有一次探亲假,每次能呆近一个月。”
慢慢地,老杨感到北大荒和城市的差距越来越小。
从开始回农场时大包小裹地带大米、奶粉、布料等用品。
到回探亲时往哈尔滨扛“江水米”、大马哈鱼、溜达鸡。
老杨也不是没有遗憾。
父母过世时没能及时回到老人身边,是她心中永远的歉疚。
“下乡”后的第30个年头,女儿大学毕业并留在哈尔滨工作。老杨从那片抛洒下青春、汗水和泪水的地方,又回到了家乡。
老杨的手机号、家里固话号码后三位数都是“290”,这是她特意从营业厅申请的。
老杨保留至今的搪瓷缸,当年政府发给知识青年的,上面印着“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 刘锡菊 摄
如今,老杨每天把外孙女送到幼儿园后,其余的时间就是刷微信,和当年的知青、农场的老同事你一言他一语,聊子女,聊八卦,但聊得最多的还是北大荒。
“就连做梦,梦见的都是农场的家,在‘大沙坑’里淘得满身沙子的妮子。”
知青在田间劳作 刘锡菊 摄于北大荒博物馆
2018年3月,黑龙江省农垦总局撤销机构,垦区整体归并地方的消息传来。
听说黑龙江省农垦总局要摘牌,64岁的老杨想去黑龙江省农垦总局门口看看。
“我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对北大荒的思念有多深,直到这个瞬间,思念如泉涌。”
“你刚做完手术,还晕车,我替你去多拍几张图片给你传过来,行吗?”女儿苦苦劝阻下,老杨勉强同意了。
到了总局门前,女儿发现,和老杨的想法一样,老知青纷纷来到这里合影。
知青们纷纷来到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在摘牌前与其合影留念。 (杨子供图)
那段岁月逐渐远去,但一代芳华无悔的青春,和说不出口的深情,都藏在“黑龙江省农垦总局”这八个字中。
老杨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翻相册,看那些记录着岁月年轮的黑白照片。
老杨和外孙女在看影集,讲“北大荒”的故事 刘锡菊 摄
“那个傻模样,穿的‘的确良’,曾经那么瘦,我还记得泥土混着青草的清香味儿……”回忆太重,泪水打湿了饱经风霜的脸。
合上影集,老杨长吁一口气:“时代在进步,北大荒越来越好!”
女儿问她:为什么这么一直把那片黑土地放在心上。
老杨沉默了片刻,忽然俏皮地唱了起来:“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编辑: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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