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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选|美国诗人约翰·阿什伯利:凝视我远处的生活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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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7年9月3日,当代美国最重要的诗人约翰·阿什伯利在纽约家中去世。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外国文艺》2016年第6期曾刊载一篇约翰·阿什伯利的诗摘,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此篇旧文。
提及约翰·阿什伯利,就不得不提到诗歌界的一个流派:“纽约诗派”(New York School)。由约翰·伯纳德·迈耶斯(John Bernard Myers,1920-1987)在1961年提出。他原意是想借这一称谓来推销他所经营的艺术品。这个称谓自提出以后,学术界一直就存在着争议。 在赞同这一称谓的学者看来,“纽约诗派” 中的诗人主要包括约翰·阿什伯利(John Ashbery,1927-2017 )、芭芭拉·盖斯特(Barbara Guest, 1920-2006), 肯尼斯·克什(Kenneth Koch, 1925-2002)、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1926-1966)等。其中,约翰·阿什伯利是该派最主要的诗人之一。
阿什伯利于1927年7月28日出生在美国纽约州的罗切斯特。他一生著有二十多部诗集,几乎获得了美国所有诗歌奖项,如诗集《凸面镜子中的自我画像》(Self-Portrait in a Convex Mirror, 1975)在1976年同时荣获了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以及国家图书批评界奖。2005年出版的诗集《我将在何处游荡》(Where Shall I Wander,2005)再次获得国家图书奖。阿什伯利晚年笔耕不辍,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还出版了八部诗集和两部诗歌选集,可谓美国诗歌界的“不老松”。美国耶鲁大学朗顿·海默教授曾这样评价他,近五十年来,没有一位诗人能够像约翰·阿什伯利那样在美国诗歌界声誉显赫;没有一位美国诗人像他那样词汇丰富且变化多样。惠特曼做不到,庞德也不行。
为纪念这位现当代诗人,今天我们特意选择了约翰·阿什伯利的四首诗分享给大家:阿什伯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出版的诗集《河流与山川》(Rivers and Mountains,1966)中的前四首。这本诗集不但在阿什伯利的个人创作历程中占据重要地位,就是对整个“纽约诗派”而言,也具有重要意义。因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正是“纽约诗派”最活跃和高涨时期,出版于这一文化时段的诗集,自然能把处于社会大变革中的诗人们思想困惑和艺术追求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以往人们有一个观念,认为先锋诗歌都是离着现实较远的。先锋诗歌是思想的先锋和艺术的先锋没错,但这绝非意味着诗人们都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相反他们一直都是从现实中寻找“诗意”,只不过这种诗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诗意,而是一种与现实形成对抗的审美关系。换句话说,先锋诗人批判、反抗社会的力度是其他诗歌流派难以比拟的,只不过由于他们所使用的艺术手法是反文化、反审美的手法,故而使一般读者难以进入到他们那复杂、深邃的世界中去。
阿什伯利的这四首诗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遥相呼应。我们知道,美国的六十年代是一个社会大变革时代,人们开始反对集权、反战争、反现行文化,奉行自我发展的价值观念。巧合的是,阿什伯利收在《河流与山川》一书中的第二首诗,就是一首与“暗杀”“监狱”“战争”“遭遇谋杀的总统”有关的诗。如果说这是一首表达了某种反战情绪的诗,那么接下来的三首诗就是对所谓城市文明的厌倦与不满。诗人试图摆脱这个文明之壳对“人”的束缚,但越是摆脱被捆绑得就越紧,于是诗人只好:“我早已吞咽下这毒药/只能凝视我远处的生活。”诗歌的张力就在这两种情绪的对立中诞生。
或许有人会说阿什伯利的诗不好懂:诗中意象迭出,别致但却混乱,由此构成的表意链错愕且不连贯,脉络也含混不清;再加上交错出现的时空和不合规范的遣词造句,更给阅读和理解带来了困难。不过,细心的读者会从这些混乱中感悟出时代的纷扰和混乱给诗人带来的焦虑和不安,让我们在阅读中感受到诗人那种既活跃又不定的情绪。其实,诗人正是以这种“上下求索”,甚或“乱砍乱伐”的笔触,劈开了一条条虽不清晰但却肯定是崭新的路径,为他们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充当了“开路先锋”,竖起了一个个探索前行的路标。
《这些湖边的城市》
这些湖边的城市成长在嫌恶之中
变得遗忘并憎恶历史
它们是观念的产品:比如说人类恐怖
尽管这只是一个例子。

城市纷纷涌现直到高塔
掌控了天空,巧妙地向后倾斜
为天鹅和渐细的枝头
而燃烧吧,直到心头之恨变成徒劳的爱恋。

后来你带着有关自己的想法离开了
那种午后上升的空虚感
只能归咎于他人的尴尬
那些像灯标的光芒一样飞过你身边的人
夜晚只是哨兵。
直到现在,不过我们给你制定了一个详尽的计划
你的许多时间让创造性的游戏给占用了
比如说我们打算把你送到沙漠之中。

送到汹涌的海中,或让其他人靠近你
成为你的空气,迫使你回到惊梦之中。
就像海风吹拂一张孩子的脸庞。
然而,过去已在眼前,而你还在酝酿自己的规划。


最糟糕的尚未结束,而你却以为
你在这里快乐,因为有了你的处境的逻辑
而那是一种即便天气也无胜算的东西,
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又漫不经心,这你知道。

你构建了山一样高大的东西,
向这唯一的丰碑倾注了你所有的精力
你的风就是给花瓣上浆的欲望
你的失望碎成一弯彩虹泪。

《河流与山脉》
暗杀者们围观着
秘密的地图,月亮河被标记上了
靠近十八座山峰,那座城市
耻辱而失败——暗淡的
小径尽头落满干枯纸薄的树叶
像思想一样灰棕色的羽茎
出现在悦耳声中但今日的大众
写作纵横田野沼泽
用小束野草在地图上做出标记
松鼠肯定住在林中
颓废而又无趣的睡眠沉寂
笼罩着大地,平息了
暴民在和平的监狱里从梦中醒来
在工厂大理石墙上唱歌
小调无人理会的安慰将空气
用看不见的枝条打包
关进某个沙谷之中,
只有静静的脚步声传入
鸟儿飞过然后又
飞落下来——无所事事
不要把它的沉默误解为傲慢或力量
瀑布跌落在港口
港口里泊满轻盈的小船
为成千上万人表演
穿着衣服,有些人想四处走走
或玩玩游戏,有时候在方石之上的
柱子撞击留下轻轻的印痕。

于是就环绕着城市
到达你所发现的地方
都在地图上只是陆地
由纸所绘成
看上去像是些蕨类植物,泥巴或其他什么
大海显示了它的魔力
远远地,然后就把它们翻卷起来
它的秘密不过是一只口袋而已
只是与你在筏上度过的那些不见月亮的夜晚相比
有些角落更昏暗些。
在乐曲幽深处听到
仿佛穿过树林
你却永远无法点燃他们的火炬
遥远但终究还是有个家
离的很靠近那粗糙
锋利而又坚硬的山峰
其他一些共同的地方
葡萄园的阴影谁的酒
有森林地被物
渔场和牡蛎养殖场的味道
石柱下的潮汐
教诲性的研讨课,
为利用灯光而到公共场所
那个主要的税务评估地区
对官职选举计划皱眉头
六十二岁的洗澡间和早餐
有条理的交通、阴影
迫使它不值得加入
在公牛把车子拉走之后。

你的计划是把敌人分成两组
剃刀般锋利的山脉矗立其间
在纸上演练得很好
但是他们的营盘变成了
山脉和地图
小心地剥落而不被撕坏的是
那光,温柔但却固执地
覆盖了一切。幸运的是用另外一种方式
隔离了敌对双方的海军
战争得到了平息
这样一来陆地
阻挡了那些漂浮的大船
光线从灰色小波浪的两端反射出来
告诉瞭望台里的他们
那场正在赢得胜利的伟大戏剧
关掉机器
静静地行走在乡村田野的景致之中
铲去山上的残雪
对那些更粗俗家伙的爱已经
在夜晚慢慢地升起、泛滥
打湿了枕头和花瓣
决心要把信件放在
未遭遇谋杀的总统的桌子上
这样一个印章就可以重造所有的这一切
详细地说,具体到前一年的秋叶
六月的折磨
慢慢地走进被阳光晒黑的景色之中。

《上个月》
房柱还没有发生变化——只有
些许灰色的斑块,阳光洒落在它的上面。
房子看上去更沉重了
既然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实际上房间被很快清空了。
平面图表记载着成绩
比赛慢慢地拖到夜晚
未来的学术
正开敞着大门让
徒劳的阳光涌进高楼大厦
椅子上高高堆砌着书本和论文。

庄重在这个月就是轻佻
证实着其品质的是
永恒之价值已经易手
你可以有一辆新车
乒乓球台和车库,但窃贼
奇迹般地偷走了一切。
这本书中只有背叛的图片
花园中有哭泣和鲜花。

《文明与不满》
一个民族被禁锢在黎明
我独自一人解除了你的武装

分散的光是成千上万的事实

我自己搬了几个硕大的箱子
走上楼梯,但并没有转向邻居;
孩子们的圣歌,在轻轻地唱
从客厅后迅速飘进小房间
这般的火!避开了毁灭。
我从苍天的某处瞥见你
扑向我,这一次那唯一的障碍起到了作用
猜到我们在逗留,真的就在门槛
那蓝色的标记上。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制订计划
那个装酷的男孩远远站着,陷入沉思之中
就像倾泻而下的大雨或屋顶。

奇迹把你带到他身边
树叶摩挲着窗户,有清晰的流水和锁门声
现在我再也没有见到你
夏日比以往清冷了许多
在那个夏日的某一天,那时我们都还年轻
我未领会你微笑中所蕴含的人类真理
你手掌中那不热情的凝视
还有所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没有喜剧性的主宰
只有你摆在我眼前的事实。假如我还是孤身一人,
你不会太过惊讶:全都是因为你,
那个夜和那些星辰,以及我们以往的方式。

喋喋不休地抱怨不会再有任何用处
整日价沉默令人难以置信的法则,那暗淡的日光
似乎只有青草开始懂得它,
北极的花环
为迟到的回归结彩,那些羞涩的领养老金者
对着灯光照明的空气喘气。令人惬意的是
牵着你的手。脚下踩着
碎石板路。是走近的时刻了。那些没用的
词语射杀远处其他的词语。

我早已吞咽下这毒药
只能凝视我远处的生活
像是一位圣人日新月异
高地上的牧场一点也不厚重
森林中也空空荡荡,只有大树下的生命
像一件变得很宽大的衣裳,在远处游荡,
像供人玩赏的小狗窜过沼泽地,自由自在,
再次为你为我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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