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市太平区孙家湾南山，占地5平方公里，埋葬着矿工的遗骸 ■资料图片
■核心提示
从1931年到1945年，日军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血色浩劫案例，南京大屠杀、731、慰安妇、万人坑。
全国究竟有多少这样的“万人坑”，目前还没有确切统计。只能说凡是在日本统治时期使用了大量劳工的大型煤矿、铁矿、镁矿等矿山及大型工程中，都有“万人坑”。“万人坑”，即尸骨坑，是民众对非正常死亡者大规模丛葬地的一种通俗称谓。
辽宁境内，1931年后形成的较大“万人坑”约34处，死亡人数超50余万，人们比较熟知的有抚顺平顶山“万人坑”和阜新“万人坑”等。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阜新“万人坑”是四个“满炭墓地”之一，也是东北地区保存最为完整、规模最大的一处日本侵华时期死难矿工遗址。
来到千金寨，就把铺盖卖，新的换旧的，旧的换麻袋。
一条破麻袋，能铺不能盖，盖上前胸脯，露出两膝盖。
北风冒烟雪，无米又无菜，天冷肚子饿，小鬼来逼债。
没钱鬼不饶，去把女儿卖，卖掉儿和女，还不清阎王债。
冻死路边倒，阎王脚下踩，一把尸骨扔关外，悔不该来到千金寨。
这是日本侵华期间，流传于抚顺劳工中的一首民谣。这首不到三百字民谣背后，是当年辽宁抚顺、阜新、鞍山、本溪等地饱受日军摧残、压榨的矿工、劳工们悲惨的生存状态。
一具尸骨呈前爬姿势，显系被活埋者
两臂撑地、双腿后蹬、上身挺起、头微扬、呈前爬姿势。这是阜新万人坑死难矿工纪念馆里抗暴青工遗骨馆中，一具遗骨呈现的骇人姿态，“从他意欲爬出的形态看，这名矿工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活埋了。” 九一八历史博物馆顾问、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会副会长王建学对“万人坑”颇有研究。
辽宁阜新“万人坑”埋葬着七万矿工的遗骸。广义上，阜新万人坑是个统称。阜新地区共有4处万人坑，包括新邱兴隆沟墓地、城南墓地、孙家湾墓地、五龙南沟墓地，其中最著名的是孙家湾万人坑。
阜新万人坑形成于1936年至1945年日本侵略者侵占阜新的10年间。
1936年10月1日，伪“满洲炭矿株式会社”成立了“阜新矿业所”，开始全面掠夺阜新煤炭，为此从河北、山东等地大量骗招劳工，实行“人肉开采”政策，要矿不要人。
从阜新掠走煤炭近3000万吨的同时，造成13万矿工死亡，尸骨越积越多。为安置日益增加的死难矿工，于1940年前后在矿区附近设立了4个抛埋因各种原因死亡矿工的“满炭墓地”，矿工们叫它“万人坑”。
1968年阜新矿务局在孙家湾南山万人坑筹建“阶级教育展览馆”。在整理部分坟墓和遗骨中，发掘出3个群葬大坑，就原址保持原葬形态后，建起两座展馆，“死难矿工遗骨馆”和 “抗暴青工遗骨馆”，另有7个单人典型厅，1个白骨陈列厅。
抗暴青工遗骨馆，埋葬着137具反日志士遗骸
抗暴青工遗骨馆内摆放可辨认尸骨137具，他们生前是关押在日本警备队参加过下菜园子大暴动的“特殊工人”和关押在“思想矫正院”的反满抗日矿工。
“新邱下菜园子暴动失败后，200余名‘特殊工人’当即被捕，关押在海州辅导所。”曾有幸存矿工描述过当时情形，“敌人采用冻饿政策，大批‘特殊工人’死于辅导所内。死后被扒光衣服，扔到死人仓库，攒一个时期后，用车拉到孙家湾万人坑一起埋了，那是1942年冬天。牺牲的200余人都很年轻。”
“他们是矿工里面反抗的代表，也是日本侵华期间整个中华民族不忍受日本侵略奋起反抗的一个缩影，代表了中华民族反抗日本侵略的一个特殊战线。”王建学概括了抗暴青工所起作用。
1941年9月，为强化在阜新煤矿的法西斯统治，又设立了“海州工人辅导所”。这是日本宪兵队所属的特别监狱，主要关押敢于反抗的“特殊工人”。1943年后，在“辅导所”基础上又建立了“矫正辅导院”，关押对象主要是“重大政治嫌疑”、“逃跑嫌疑”、“煽动逃跑嫌疑”等所谓的政治犯。海州工人辅导所经常在押的有200多人，1941年内共收押20多批，大约1500人左右。
人肉开采，与13万死亡矿工
卢茂贵是山东省日照县城北黄家河人，1940年来到阜新时只有19岁，“我们从关里共来31人，光复时仅剩13人。”
卢茂贵是1940年2月14日到阜新的，舟车劳顿的他刚上了几天班就得了伤寒病。这一病几乎让他送了命。
“把头准备将我同死尸一起扔进死人仓库。我表兄看见了理论了几句，‘光叫干活，不给饭吃。’这时过来一个把头踢他几脚，也不知踢在什么地方，第二天就死了。表弟下工回来看哥哥被打死，急得两眼什么也看不见了。把头看他不能干活，就叫人把他扔进死人仓库。后来，他从死人仓库爬出来，爬到大房子已是夜间，边爬边哭喊，‘我没有死，我饿得慌！’有老乡给了他点东西吃，看房先生又把他推出门，扔进死人仓库。他第二次爬回大房子门口，哭喊着叫我，但我病得很重，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把头和账房管事的又将他拖走，送到死人仓库。他第三次从死人仓库爬出来，一直爬到太平小街豆腐房附近，吃了几口豆腐渣后死在街上。”卢茂贵目睹了亲人的惨死。
王建学总结了“万人坑”类型，“按其成因可分为三种：一是侵华日军对中国军民进行大规模集体屠杀所致，如南京江东门‘万人坑’、辽宁抚顺平顶山‘万人坑’；二是日本侵华时期修筑大型军事工程或其他设施造成大量劳工死亡所致，如内蒙古海拉尔‘万人坑’、黑龙江东宁要塞‘万人坑’；三是日本侵华时期疯狂掠夺各类矿产资源，施行野蛮的“以人换矿”政策， 造成各类劳工大量死亡所致，如辽宁阜新孙家湾煤矿‘万人坑’、吉林辽源矿工墓‘万人坑’、山西大同煤峪口煤矿‘万人坑’。”
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阜新“万人坑”是东北地区保存最为完整、规模最大的一处日本侵华时期死难矿工遗址。侵略者从阜新掠走煤炭近3000万吨的同时，造成13万矿工死亡。
遗址里，那些呈现着以求生的本能张着口、向上爬姿态的遗骸，那些弓着身躯、呈痛苦挣扎状的遗骸，那些被捆着铁丝、戴着脚镣或头骨被打漏的遗骸……以他们永远不变的姿势，提醒着人们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则永远不能忘……
（感谢九一八历史博物馆顾问、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会副会长王建学对本文的支持）
华商晨报 掌中沈阳客户端首席记者 段芳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