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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纵火案受害者家属:基金会获审批前谢绝捐赠

新浪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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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京青年报

原标题:[深度人物]“完美受害者”林生斌:纵火案灰烬下的公益基金

“6.22蓝色钱江”案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林生斌几乎合不上眼。

两件事揪着他的心,一是讨公道,二是投身公益。公益的目标是高层住宅防火,以及促进家政服务业完善保姆的甄选机制。

网上称其“体面”,称他是“完美受害者”——白手起家、家庭和睦、在面对网上“一个孩子一个亿”讹诈的质疑时,仍保持着冷静克制,一边公开得体地给予了反击——成立基金会,而非要向谁讹钱。

但林生斌并不想成为一个“完美受害者”,他只希望自己家人团圆。

“蓝色钱江”的家

7月21号,杭州的最高温度攀升至40度,在外面跟朋友张罗了一天事情之后,林生斌晕了。

朋友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院,待到凌晨1点多,他又执意从医院回到暂住的酒店公寓里,酒店公寓的对面,就是他曾经的家。

此时,距离妻儿离他而去整整一个月。

晚上,他头一次清晰地梦到了妻子和儿女——之前倒也梦到过几次,但朦朦胧胧的,很快就醒来。这一次他终于在梦里清楚地看见他们,妻子朱小贞带着孩子向他跑了过来。

花了半个月时间,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妻子和孩子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暂住在酒店公寓的房间里,楼下就是小区,隔着游泳池,正对着他家所在的单元。6月22号凌晨5点多,朱小贞母子四人被滚滚烟尘和火焰逼进卧室,绝望地一次次向外拨打求救电话。

彼时,林生斌还在广州出差,一大早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告诉他,家里着火了。

紧张感一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赶紧打车往机场赶,乘坐最近一班去往杭州的飞机回家。

而在杭州蓝色钱江小区,6点刚过10来分钟,朱小贞的哥哥朱庆丰已经来到了楼下,几次想要冲上去,把妹妹和外甥们救出来。

就在出事两天前,朱小贞还给哥哥发信息,她租下了一个小院儿,想邀哥哥带孩子们去度假。朱庆丰心怀一丝侥幸,或许妹妹带着孩子在小院儿,没在起火的家里。

但最终结果浇灭了他的希望。火灭了之后,朱庆丰冲进现场,见到了妹妹和外甥、外甥女。房子其他地方几为废墟,唯独这个房间只是门被烧穿了,浓烟将房间里的一切熏成了黑色。

朱小贞和孩子们被紧急送往医院,九点多,朱庆丰再次给妹夫林生斌打电话,林生斌下飞机直奔医院,但还是迟了一步,摆在他面前的是太平间里的四个抽屉,拉开,是妻子和儿女的遗体。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就是被熏死的。”朱庆丰告诉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记者。

被大火吞噬的梦想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从窗外望去,不远就是钱塘江。小区里有游泳池,还有小孩玩耍的游乐设施,据媒体报道,林生斌家300多平米的房子,市场价约为2000万元。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灾难会降临。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一向注意安全问题,平时在家里抽烟,他都会在烟灰缸里盛些水。

对于“家”,他有着很高的期盼。他和朱小贞的交往并非一帆风顺,朱小贞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母不同意,认为林生斌的老家福建实在太远了,而且,林生斌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发型师,并没有什么身家。

是朱小贞的二哥朱庆丰拍了板。“我觉得只要人聪明上进就没问题。”朱庆丰说。

林生斌做生意上道。2006年开始涉足服装生意,很快做的有声有色,2011年又注册了可楼服饰公司,创立“潼臻一生”童装品牌。

大气,是几乎每个跟他一起工作过的人对他的评价。 “他口碑在服装圈里很好。”一位跟他合作过的经销商陈先生告诉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记者,他只跟林生斌聊了两次,就把生意谈成了,第一笔生意就做了差不多50万。“我们做尾货,今年买他们公司库存货物,由于我们仓库的原因,出货时间比约定时间晚了两三个月,林总没责备我们一句话。”陈先生说。

四川的经销商徐女士也算是他的老生意伙伴。2014年起,双方就开始合作了,她说,林生斌厚道,有时候资金周转不开了,他也不催,货照样发,写个还款计划,慢慢还上就行。“换其他的厂家肯定不行的,在商言商,要严格按照合同来。”徐女士说。

林生斌坦言,其实进入服装行业,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妻子。

“结婚前,我跟她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靠在酒店公寓的床上,一说到妻子,林生斌忍不住点起烟,他后悔没有跟妻子照结婚照——“当时钱都交了,但她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了,她嫌不好看,就想等生完孩子再照。”林生斌告诉深一度(ID:intodeepthoughts)记者,等孩子生完,带小孩,接着生老二老三,结婚照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朱小贞并不那么在意这份仪式感,她是个文艺的女人,平时在家自己捣鼓古筝,还练毛笔字。就在出事前,朱小贞还跟哥哥商量,孩子渐渐长大了,她想重拾服装业,“做做华服什么的。”

如果没有那场灾难,这几乎满足了人们对于完美生活的全部想象——家庭富足,儿女双全,夫妻感情和睦。为了配合妻子,林生斌还买了把吉他,想找机会学一学。其实,妻子朱小贞并不太喜欢现在的房子,她喜欢那种小院子,有天有地,可以摸到泥土的地方,清新,踏实。“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女人的那种情怀而已。”林生斌说。

市中心的房子毕竟方便读书工作,他想着,等着孩子都安顿下来之后,或者退休,他就去实现妻子这个愿望。

他默默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再奋斗十年,他就去圆妻子的梦,陪她住小院,陪她到处走走看看。

大火吞噬了这些梦想。23号早晨6点,林生斌在小区里搭完灵堂,第一次回到烧毁的家里,想给妻子和孩子找几件完好的衣服换上,绕了一圈,古筝和吉他全被烧毁,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爱证明的基金会

再伤心,林生斌每天都要回一趟家。灵堂搭建在单元楼门口旁的一个小房间里,最初几天,邻居和来祭奠的网友带来的花堆满了过道,这过道上,他曾带着儿子打过羽毛球,小区中间游泳池,他带着孩子去游过泳。小区里到处都是亲人生活过的轨迹,他绕不开。

他一宿一宿失眠,睡不着就敲微博,朋友们怕他晚上胡思乱想,轮流陪着他。

“头七”那会儿,他甚至连随了妻儿一起去的心都有。“有朋友劝慰他,让他别这么想,要多想想做善事,否则死去的亲人更不安。” 林生斌的代理律师,泽厚律师事务所何向阳说。

“当时跟我妹夫也提了一下,就算最后走法律程序得来的赔偿,那是我妹妹和孩子们的生命换来的钱,谁花心里也不安,也不合适,不如干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朱庆丰说。

那天站在起火的楼下,那种无能为力感一直折磨着朱庆丰,他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干脆买了消防器具来研究,“之前,我们谁也没想到要注意这方面的事。”他说,他想在消防自救上做点事情,“但凡家里有个面具,有个防火毯,披着防火毯冲出来,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想法被林生斌听进了耳朵里。“头七”过后,想法愈来愈清晰。 “前半个月,我一直接受不了现实,后来慢慢想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回不来了,但总要有个事,支持着活下去。”林生斌说。

舆论称其为少有的体面人,表达克制。但仍挡不住质疑。7月初,网上流传出林生斌律师开出“一个孩子一个亿”的条件之后,林生斌坐不住了。

他觉得单纯的愤怒显得徒劳 ,最终,选择了即刻将基金会的事张罗起来。7月12号,林生斌通过律师事务所发表公开信,提出了筹建公益基金会计划,名字还叫“潼臻一生”,延续他和朱小贞一起创立的童装品牌的称呼,里面蕴含了一家人的名字:朱小贞,林柽一,林臻娅和林青潼。

这几乎算是步步退让之下的无奈辩白。林生斌承认,成立基金会,一方面是为了证明对妻儿的爱,“希望能延续他们的生活,也为社会做点事情”;另一方面,也有被迫的自证清白的成分。

何向阳透露,基金会从成立到正式运转,还需要走很多道程序,目前,他们还在准备材料中,尚未确定使用公募还是非公募的方式。不少爱心人士想要参与基金会筹建,他们也将从中选择一些人,组成一个筹备组,开展筹建工作。“至于基金会的法定住所,最好是设在浙江,因火灾发生在杭州。”何向阳说,在基金会正式获准审批之前,谢绝接受任何形式的捐献。

“还没办起来,就接受网友的捐赠,人家会觉得你拿这个钱去做什么?”林生斌说。

灵堂之外的世界

强大的舆论是把双刃剑,网友们在给予他们坚定的支持时,也有冲到卖“潼臻一生”服装的淘宝店铺里的,店铺的广告还是林臻娅的模特图,有网友大骂网店掌柜消费林生斌的孩子。

处在舆论风暴眼中的林生斌一家谨言慎行,不逾矩一步,如同骇浪中一叶扁舟,竭力维持着平稳,平衡着四周翻涌的力量。一位林臻娅同学的家长透露,她前去祭拜时,带了信封,装了些帛金,“林生斌妹妹说,你们人到花到就好了,我们家坚决是一分钱都不收的。”

随着时间流逝,灵堂的所占范围也在逐渐缩小,“我们也觉得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老在小区里搭建这么大会影响别人。”林生斌说,21号,他们撤掉了大部分鲜花,将灵堂的范围限制在单元旁边几平米的小屋之内。

蓝色钱江小区也加强了安保措施,安装了人脸识别系统,还要在出入时登记身份证。隔着大门,依旧有想来祭拜的各地网友,但他们却再也不能像前几天一样随意出入小区。

7月10号,全国集中开展高层建筑消防安全综合治理。一位杭州居民告诉记者,在杭州,绿城管着很多小区的物业,这几天进行了集中的安全检查。“以前只是看看消防栓是不是快过期了,快过期就换掉,现在都要一个个拧一下看到底能不能用”。

有评论称,“我们都应该感谢林生斌先生的死磕”,然而对于林生斌和他的亲人来讲,这份赞誉,远不能抵消他们心中的凄凉与茫然。

朱庆丰干脆不听新闻不看新闻,这些天来,他索性关掉了车上的广播。灵堂之外的世界一天天变化,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而他们的生活还停滞在了6月22日那一天,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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