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8日，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下届俄罗斯联邦总统大选将于2018年3月18日举行，种种迹象表明，现任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将角逐连任，且有可能不再代表统一俄罗斯党、而是以“超党派”身份参选。
就在此前不到一周，9月12日，美国《华盛顿邮报》细心地给普京统计出一个“6602”的里程碑式数据。
也就是说自1999年8月16日以黑马姿态被任命为俄罗斯总理起，至今年9月12日止，他作为俄罗斯主要领导人已悄然度过了漫长的6602天，超过了二战后苏联/俄罗斯任职时间最长最高领导人勃列日涅夫（Leonid Brezhnev）的6601天（1964-1982），并直逼帝制时代结束后苏联/俄罗斯任职时间最长的斯大林10636天的纪录。
正如许多观察家所言，俄罗斯政府和普京并不热衷于宣传这一纪录——他们更津津乐道于普京在民调中的众望所归，以及其在选举中的势如破竹。
普京是在俄“休克疗法”遭遇重大挫折、全面融合西方政策严重遇阻，第一次车臣战争的失败又令叶利钦及其幕僚威信扫地，俄政治经济陷入一片迷惘之际，被叶利钦（Boris Yeltsin）从几乎毫不知名的部门负责人位置上提拔起来，任命为实际负责国家事务的总理。他担任总理不到3个月，1999年12月31日，叶利钦毫无征兆地宣布辞职，“陌生的普京”因此在提前到2000年3月26日举行的总统大选中击败措手不及的一众反对党候选人，第一次当选俄罗斯总统。
当时许多观察家预言，似乎缺乏重要岗位历练和经济工作经验的普京，将注定难以驾驭摇摇欲坠的“俄罗斯号”航船，他或许将是一任“短命总统”，或一个承上启下的过渡人物。当时人们更看好的，是精力充沛，因调解车臣战争名噪一时的前军队将领列别德（Alexander Lebed）。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此次大选前的民调中，被认为支持普京的政党支持率仅排第二，且比排第三的政党领先有限。事后有人复盘认为，这是反对派最有希望击败普京的一次——此后他们始终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甚至毫无希望。
上任后普京迅速终止了“休克疗法”，转而采取减少所得税、增加社会福利等手段稳定社会和人心。在站稳脚跟后，他大胆整顿金融寡头，力排众议再次对车臣用兵，修改原先“全面倒向西方”的外交政策，转而谋求平衡外交。一系列强力推行的措施稳定了俄罗斯混乱的局面，让俄罗斯人、尤其广大带有浓厚大国情结和沮丧失败情绪的普通俄罗斯人重新产生了民族主义自豪感。
这种自豪感在俄罗斯特殊文化、政治土壤积淀下迅速转化为对普京个人的推崇，2004年3月14日，普京在其参加的第二次总统大选中获得了令人咋舌的71%选票，压倒所有新老对手，轻松当选总统。
除了第一任期的种种外，他最大的举措，是借2004年“9.13”别斯兰人质事件，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俄联邦地方行政、立法架构，将2000年设立、原本只具有监察作用的联邦管区实体化，并不同程度削弱了各联邦主体（共和国、自治区、边疆区、州等）的自主权。在第二任期内普京继续大打民族主义牌，并借助石油价格高企进一步改善社会福利，提高劳动者收入，俄罗斯一度跻身新兴高增长国家行列，成为“金砖国家”之一。
2008年的总统大选，普京按宪法规定已不能谋求连任，他宣布推举总理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代表统一俄罗斯党参选，但后者当选后他却戏剧性地接受后者任命，第二次当上了总理。这一被戏称为“梅普二人转”的行为让几乎所有观察家相信，他4年后会卷土重来，重返克里姆林宫。
尽管表面上是“二把手”，但第二次出任总理的普京实际上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在此期间尽管梅德韦杰夫一度在外交层面表现出“独立性”，但事实证明这种“独立性”是相当有限的：4年里俄罗斯出兵格鲁吉亚，完成了对这个邻国的肢解，并顺便修改了总统任期和权限，将每届总统的任期从原先的4年改为6年。
2012年，普京不出意料地宣布参选，并在3月4日以63.6%的压倒优势重返克里姆林宫。此次选举过程中，美国等国政府公然表现出对普京重新参选的不满，并毫不掩饰地支持反普京运动，普京上台后以牙还牙，祭起驾轻就熟的民族主义大旗，表现出较前两个任期更强烈的“俄罗斯个性”。
在这6年里，普京吞并了克里米亚，出兵叙利亚帮助巴沙尔政府站稳了脚跟，并一次次在联合国安理会行使否决权，继续赢得了许多俄罗斯人的推崇和拥护。列瓦达中心9月20日发表的最新民调显示，67%的俄罗斯受访者希望普京连选连任，而反对他连选连任者仅占18%，这意味着明年3月18日的第四次大选，将又是一场“招牌式的普京式胜利”。
尽管如此，一些分析家仍然指出了“普京时代”的一些软肋。
首先，经济成就底盘虚浮，而普京的某些改革措施非但未改善这一问题，反倒让问题更加突出。自苏联时代后期起，俄经济就过于依赖资源、尤其石油天然气输出，普京时代为快速发展和获得更多“快钱”，更加依赖“石油卢布”，并在高油价的“21世纪第一甲子”意气风发，但随着油价的崩盘和低位徘徊，“昔日的好时光”成为明日黄花，俄罗斯经济原有的结构性问题再度凸显，而已经被弄成“虚胖”的俄罗斯财政体系却变得“大而不当”。
其次，行政改革有成效，但也有隐忧。尽管在一些联邦主体成功实现了权力的上收，但在另一些地方（如车臣），普京不得不将更多权力交给当地实力派，以换取后者的支持。
第三，反腐改革虎头蛇尾，旧的寡头固然纷纷被清除，但新的寡头却应运而生，俄罗斯外商投资环境依然不友好，市场和行政效率低下、权力寻租盛行的痼疾未能从根本上改善。
第四，对外“秀肌肉”固然刺激了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为自己赢得更多个人支持率，却付出了被广泛制裁、禁运的沉重代价，事实证明这些制裁、禁运对俄罗斯经济构成了相当大的影响。不仅如此，由于俄罗斯军事机器迟迟未能完成从苏联废墟上的涅槃重生，在海外用兵过程中暴露出许多弱点，随着“石油卢布”不复昔日之盛，俄能否在普京第四任期继续强化军力、倘如此会否进一步拖累后继乏力的俄罗斯经济，都需要拭目以待。
无论如何，俄罗斯人目前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独立研究机构Peterburgskaya Politika8月20日就“如果不考虑普京，谁是最合适的俄罗斯总统”展开民调，结果排名第一的是和普京演过“二人转”的总理梅德韦杰夫，其支持率不过25%，其次是莫斯科市长索比亚宁（Sergei Sobyanin）和图拉州州长、曾是普京私人保镖的杜明（Alexei Dyumin），此外副总理基里延科（Sergei Kiriyenko）、国家杜马主席沃洛丁（Vyacheslav Volodin）、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石油巨头Rosneft负责人谢钦（Igor Sechin）也排名前十，他们都是普京的亲信或盟友。反普京派排名最高的是纳瓦尔尼（Alexei Navalny）——不过在全部20个上榜人选中忝列第18名而已，要知道争议极大的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Ramzan Kadyrov）还能排到第13位。
不出极大意外，未来六年将仍是普京时代，他会否在任满后再搞一次“二人转”？不好说，但在继续任职的六年期间，他将面对一系列内政、外交的重大选择和关键性考验，或许这第四个总统任期，才是决定未来历史将如何给普京时代盖棺论定的“胜负手”。
作者：陶短房旅加学者
栏目：观点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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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李兆彧
本期校对：刘倩
文：中国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