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首都 引中东新一轮震荡
近期伊朗与沙特两大阵营间的对抗全面加剧,伊朗方面一直利用沙特等国与美国的合作关系大做文章,指责后者暗中与美国和以色列相勾结,出卖穆斯林的整体利益。如今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势必在穆斯林群体中引发公愤,也将使得积极反以反美的伊朗阵营在宣传上取得更大优势。
当地时间12月6日,特朗普签署文件,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并宣布要将美驻以使馆从特拉维夫迁至耶路撒冷。这一冒险性举动将对巴以两国乃至整个中东局势造成严重影响。
耶路撒冷在犹太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三大宗教中都享有崇高的地位,历史上各方为争夺这座“圣城”的归属爆发过无数血腥冲突。联合国在1947年通过的分治方案中将该城确定为独立于巴以两国,由国际托管的特别城市。这一将耶路撒冷国际化的尝试在随后的第一次中东战争中破产,战后耶路撒冷被一分为二,大部分城区被以色列占据,被称为“西耶路撒冷”,包括圣殿山在内的剩余城区则由约旦控制,即所谓的“东耶路撒冷”。1950年以色列将首都从特拉维夫迁至西耶路撒冷,并在1967年的第二次中东战争(六日战争)中吞并了东耶路撒冷,统一该城。对此联合国多次发表决议,要求以色列撤出所占领土。作为回应,以色列在1980年通过法律,宣布耶路撒冷为以色列“永恒和不可分割的首都”,但却未获任何国家承认,各国驻以使馆也都设在特拉维夫。巴勒斯坦1988年宣布独立建国时,也将耶路撒冷定为首都,这样就形成了一座城市同时成为两国首都的奇观。目前,国际社会普遍已接受了以色列在西耶路撒冷的主权(即使哈马斯对此也予以默认),但东耶路撒冷老城区是各宗教圣地遗址所在,其归属权正是巴以双方争端的焦点。
美国虽然是以色列最大的靠山,但之前从未完全支持后者对整个耶路撒冷市的领土主张,尼克松、老布什等人甚至直接将东耶路撒冷视为“被以色列占领的巴勒斯坦领土”。克林顿当政时期,亲以派势力壮大,参众两院在1995年一致以高票通过耶路撒冷使馆法(The Jerusalem Embassy Act),要求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该城。该法案支持者主要提出以下三点理由:耶路撒冷早已在事实上成为以色列首都,美国对此予以承认,等于接受、而非改变现状;美国所有驻外大使馆均设在驻在国首都,不应对作为亲密盟国的以色列另眼相待;以色列政府治下,能够保障耶路撒冷对所有宗教开放。克林顿本人虽然不反对这一主张,但他在任上致力于推动巴以双边谈判,为了避免刺激巴方,选择推迟搬迁使馆。继任者小布什也试图调停巴以争端,并且需要在反恐战争中谋求阿拉伯国家的支持,因而亦拒绝执行耶路撒冷使馆法。奥巴马本人并不亲以,更没有动机迁馆。因此,美国政府在对待耶路撒冷使馆法上已形成惯例,由总统依照规定,每六个月签署文件,不断推迟搬迁使馆。
特朗普一举打破了这一延续二十多年的惯例。
他与克林顿、小布什一样,都曾在竞选时誓言将驻以使馆迁至耶路撒冷,但二人就任后,出于美国在中东利益的全局考虑,最终都放弃迁馆。特朗普上任后对中东政策作出调整,不愿继续在这一地区投入过多资源,也无意再扮演巴以冲突调停者的角色。加上他的亲信幕僚中有诸多亲以人士,种种因素作用下,反而使特朗普成了唯一“守诺迁馆”之人。
除了进一步加深美以关系外,使馆搬迁在国内政治上对特朗普有两大好处:在宣传上,可以凸显他言出必行、处事果决,全然不同于瞻前顾后,畏葸不进的建制派前任们。同时又能讨好数百万的美国犹太人和数千万的亲以福音派基督徒,巩固了自己的执政基础。故而特朗普此番举动,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迁馆造成的损失和风险也是巨大的。伊斯兰教圣地阿克萨清真寺和圆顶清真寺都在东耶路撒冷,巴勒斯坦民众乃至全体穆斯林对该地的归属都极度敏感。2000年沙龙进入圣殿山的行为直接导致了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造成六千多人遇难。今年七月圣殿山遭遇武装分子袭击,以色列开始在当地部署金属探测器,也激起了巴方的强烈反应。巴民族权力机构同以政府暂时断绝关系,随之发生的冲突中也有数人丧生。特朗普如今不惮挑起这个异常敏感的话题,必将严重激怒巴勒斯坦人。目前的巴以和平共处框架奠基于早年美国大力促成的《奥斯陆协议》,特朗普如今完全倒向以色列,将使得巴勒斯坦人再难对美国的调停人地位乃至整个巴以和平进程抱有信任。
当然,特朗普仍然可以在东耶归属问题上留下回旋余地,比如虽然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但不明确说明这个“耶路撒冷”究竟覆盖哪些地区,是否包括“东耶路撒冷”(一种主张是将东耶路撒冷视为约旦河西岸属地)。遗憾的是,这种文字游戏恐怕并不会有多少人买账。
巴总统阿巴斯表示,美国承认耶路撒冷属于以色列的行为将会给宗教极端分子提供口实,使他们的圣战号召获得更多支持,从而让整个中东地区陷入永无休止的战争。过去中东的恐怖组织就经常利用耶路撒冷问题招募成员,证明阿巴斯的说法绝非虚言恫吓。
对于其他中东国家来说,特朗普的举动也可谓是“亲痛仇快”。
美国在中东的地区盟友,如沙特、埃及等国将陷入两难境地。由于需要借助美国甚至以色列的支援对抗伊朗,几国政府显然希望保持与特朗普的良好关系,但耶路撒冷问题的敏感性又会使它们面临国内民众和宗教界的巨大压力。约旦是中东三个与以色列建交的国家之一,长期与美以两国维持合作。但在今年七月发生圣殿山危机和以色列使馆保安伤人案后,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不得不顺应民众诉求,将以色列使馆关闭至今,这充分显示出民间反以情绪的影响力。
沙特、埃及两国政权的稳定性也在经受考验:穆罕默德王储采用严酷手段打压异己,激起诸多不满。塞西总统无力阻遏伊斯兰国不断掀起的恐怖袭击,政权形象严重受损。如果两国对耶路撒冷事态应对不当,将增加民众的失望和愤怒,给两国政府造成更严峻的挑战。
以色列虽然首都被美国正名,但可能会面临更多的恐怖袭击和邻国更深的敌视,未必获利,伊朗主导的什叶派阵营才是特朗普迁馆之举最大的受益方。伊朗为了在中东争取更广泛的支持,一直高举打击以色列这一穆斯林公敌的大旗,前任总统内贾德甚至不惜发表“抹除以色列”,“大屠杀虚构”等惊人言论。伊朗的什叶派盟友也在反以宣传上各显神通:黎巴嫩真主党以夺回被以侵占领土为由,招兵买马,成为该国内战后唯一继续保持武装的政党。也门的胡塞武装与以色列相隔千里之遥,也将反以反犹标语印上了自己的旗帜。
近期伊朗与沙特两大阵营间的对抗全面加剧,伊朗方面一直利用沙特等国与美国的合作关系大做文章,指责后者暗中与美国和以色列相勾结,出卖穆斯林的整体利益。如今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势必在穆斯林群体中引发公愤,也将使得积极反以反美的伊朗阵营在宣传上取得更大优势。
综上来说,特朗普此番用一贯以来任性而为的态度对待耶路撒冷这一敏感问题,虽然可能会在国内政治中捞取一些短期好处,但对于美国在中东的长期利益,乃至整个中东地区的局势稳定,都将带来难以挽回的严重损失。
(作者为中国海外安全研究所研究员 姜荣晨)
来源:《财经》杂志 编辑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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