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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特金会“谈崩”后 提问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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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白宫提供给记者们的日程表, 2月28日在河内的特金会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上午9点,美朝领导人一对一对话;上午9点45分,扩大双边对话;11点55分,工作午宴;下午2点05分,金正恩与特朗普签署共同宣言;下午4点,特朗普记者会;傍晚6点05分,特朗普搭乘空军一号回国。

这是特朗普与金正恩在越南河内会晤最重要的一天。之前所有迹象似乎都显示,双方将在当天共同签署一个历史性的”河内宣言”:可能是美国正式宣布结束朝鲜战争;可能是更精确地定义”朝鲜无核化”;或是两国互设联络处;又或者是美国将以解除部分制裁的方式,换取朝鲜拆取关键核设施⋯⋯

不管实质内容为何,在2月28日之前,许多人都预期,两国至少会有一个漂亮的签署仪式,让两位领导人都能在国际瞩目下,颜面有光地回到国内。

但事情的发展,却令世界大跌眼镜……

回顾 2018 年 6 月新加坡的特金首会,即使最后仅是达成了一份措词模糊、双方各有很大解释空间的”四点联合声明”,但不论是特朗普或金正恩,显然都从中获得了正面的名声与政治收益:

当时,特朗普意气风发地回到美国,一个”美朝元首从核危机边缘到和平拥抱”的历史性画面,帮助他创下执政以来最高的 45% 支持率;超过五成美国人,肯定特朗普处理朝鲜局势的作法。

而另一位主角,年轻又神秘的金正恩,则给世界留下一个愿意”走出舒适圈”、”走向谈判桌”的新印象──包含日本在内的多国领袖,也表态愿与金正恩面对面谈判。

以电视制作的角度来比喻,像这样收视率佳、话题性高、还能让主角声名大噪的电视剧,怎么可能不拍第二季?

正如所料,特金会”第二季”2月27日如期在越南河内开拍。两人先共进法式晚餐,两位领导人有说有笑,特朗普还对摄影记者开玩笑说到,把我们拍好看点儿。气氛看起来轻松自在,绝大多数人都预期,这场行礼如仪的大秀,不至于会有意料之外。

但是,任何一个追着特朗普跑了两年多的白宫记者都知道,就算剧本写好、场景架好、演员后制所有相关人等都到齐,这位真人实境秀出身、尤其热爱临场表演的总统,还是经常不照剧本演出。

但是,河内不是白宫,特金会中的任何一个时程改动,牵扯到的都是美国、朝鲜、越南三个国家的幕僚和各部门间的重重协调;更不要说最基本的后勤问题:比如硬件、影像讯号、人员安检程序等等,都需要重新安排;再加上原本就十分混乱的河内交通,真的来得及应对各种突发变化?⋯⋯

“总之至少这次,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更不可能会谈崩,”记者们都这样自我慰藉。

28日,在此前一天的“你侬我侬”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开始接踵而至。

上午 10 点 53 分,白宫突然对随团记者发来一封标题为”紧急通知”的邮件,告知记者,白宫媒体大巴士将在 15 分钟后从国际媒体中心大门口出发,前往特朗普稍后举行记者会的地点── 9 公里外的万豪酒店。这比原本预计的发车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

国际媒体中心里的白宫记者区,出现了一阵骚动。

“Move! Now!”。(移动!现在!)记者团后方的摄影记者们喊着。

接下来的景象,大概可以描绘成记者版的”动物大迁徙”:拖着器材、扛着镜头,胡乱地抓起随身的大小包、麦克风……数百位记者,从这栋带有大会堂风格的越苏友谊文化宫,一涌而出。

快走、慢跑,先穿越一个靠餐卷进场、充满旧苏联风格的媒体食堂;再奔过一长排展示着越南经济改革开放奇迹的政治宣传广告牌,来到建筑最前方的大广场。

在三国国旗环绕、花海布置的广场一旁,已经停放了 3 台白色巴士,以及 4 台红色、带有露天车顶的旅游大巴。

“白宫记者们,在我前面排成一个队!”一个戴着白宫字样绿色棒球帽的女官员,拿着印有记者团名单的一迭 A4 纸张,现身大声招呼。记者们在她面前快速整队,──核对身份及证件后,记者被指示前往其中一台白色大巴。

11点 18 分,距离收到紧急通知信不到半小时,前导警车铃响,载满记者的媒体大巴车队出发。

在记者车队出发的时刻,河内市中心的索非特传奇大饭店会议室里,特朗普与金正恩正在摆放着鲜花的长形谈判桌前,进行”扩大双边对话”。会前的现场转播画面里,特朗普与金正恩面对着面、面带笑容。

金正恩甚至回答了美国随行记者喊问:”准备好无核化了吗?”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金正恩通过翻译表示。

“好!好答案,可能是你听过最好的答案了。”特朗普接过话头,微微抬高下巴地向记者说到。

另一边,媒体大巴缓缓启动,有记者猜测,提前出发,可能只是为了确保准备记者会时间充足。因为记者会临时增加了人员,不仅仅是白宫记者团。通过越南外交部报名的其他国家记者也被临时招来,坐上四台红色大巴。

因此,提早集合,确保安检顺利,大概有道理。

巴士从街头驶过,越南民众在路边站成一排排、举着手机,欢呼、拍摄;十字路口,巴士车队和成群的摩托车一起停下等红灯,骑士们掀起安全帽遮盖,齐刷刷地抬头,向巴士这边探看。

约 20 分钟后,记者们先被送到万豪酒店旁的国家会展中心,一车车领记者证、安全检查后,再继续开往万豪酒店。

但到了万豪酒店门口,记者们却不被允许下车,只能坐在位置上等待,一边滑手机,刷新着特金会谈判进展的最新消息。此时已经接近中午 12 点半,车上的记者们开始显出焦躁。

12 点时,根据在会谈现场的随行记者回报,午宴还没有如期开始;又过了 20 分钟,午宴会场的白色长餐桌依然空荡荡,没有出现任何领导人身影的迹象。

怎么回事?谈得太愉快了不想走了吗?不可能是谈崩了吧?记者们已经开始狐疑嘀咕。

12 点 35 分,一封白宫发言人的声明被传递到了巴士上:

“此刻,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两国代表团期待在未来见面。”声明简短、但足够爆炸性,巴士上立即骚动起来。

记者们不及反应,随即再被通知记者会将提前两个小时,于下午 2 点开始。因为两国领导人的午宴取消、协议签署也将取消。

第二次”特金会”谈判,破局。

如果上午在越苏友谊宫,是记者版的”动物大迁徙”;那么接下来这一段场景,应该是”在战场紧急扎营”。

一声下车口令后,记者们再一次在未知目的地的情况下,带着重要家当,往前方快速移动。 “不要奔跑!””不要奔跑!”白宫工作人员喊了数次,但记者们奔走的态势丝毫没有缓和下来。

数百记者脚步杂乱,穿过万豪酒店大堂、长廊,右转进入一个会厅,再往前方布置着深蓝色布幕、露出一小节亮光的记者会会场入口处。

摄影记者们在后方看台上迅速架起脚架、拉收音线路,文字记者们则像被大风吹刮般,疯狂抢占仅有的 150 个座位。奔跑、拥挤、踉跄、然后迅速在能抢到的最可能靠近讲台的位置站定,整装、刷新快讯、还得赶紧回报后方编辑,现场最新情况。

为了抢到最佳位置,记者们“狼奔豕突”,现场一阵混乱,但”扎营”之后则迅速进入角色。一位女记者神奇地消失了 10 多分钟,然后以一个大腮红、鼻影、假睫毛、口红的完妆,搭配新换上的艳色系西装及镶钻高跟鞋,闪亮登场;而几家美国电视台主播,已经开始联机转播现场。

2点 15 分,原本预定的美朝首脑签署联合宣言时间,特朗普与国务卿彭佩奥在重重闪光灯下,出现在记者舞台上。

特朗普的开场白,先“若无其事”的提了一些无关特金会的国际大事,包含印巴爆发冲突及美国将对委内瑞拉局势提供援助等等。

他随后解释,突然结束特金会的原因,是”金正恩坚持要全面解除制裁,且只愿意以拆除少部分核设施作为交换。”(但朝鲜在当天稍晚反驳了特朗普的说法,称他们只要求部分解除制裁。)

”大体上是,他们希望全面解除制裁,但我们不能那样做。” 特朗普说:”有时候,你不得不起身走人。”

记者们努力想读懂特朗普的情绪与解释:热爱镁光灯与自我吹捧的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忍受空手而归,返国后面临可能遭受的嘲骂?又,金正恩整整坐了 3天的火车、特朗普飞了上万里路,他们是怎么样决定,在最后时刻连午餐都不吃、掉头走人?

“总统先生,当您离开谈判桌旁边走人时,现场气氛是怎么样的?”坐在第一排的一家中国媒体提问。

“气氛非常好,非常友好,这不是那种‘站起身来扭头就走’的离开,不是的,这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场合,我们还握了手⋯⋯”特朗普答道,他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挖苦前几任总统:”前几届政府的很多人都在告诉我如何谈判,他们有人做了 8 年,却一无所成。”

他转头望向国务卿彭佩奥:”迈克,你要不要就此讲几句啊?”

彭佩奥接过讲台,说了一长段外交辞令,大意是解释”虽然没有协议,但是有取得了真正的进展⋯⋯”

媒体接着追问特朗普,他与金正恩来自不同制度、又是不同世代人,他怎么看待两人的共通点?

“喔,我们都喜欢对方,我们的关系良好。”特朗普重复了两遍。

不到 40 分钟后,记者会结束。特朗普没有给出关于特金会草草结束的更明确答案,神采也不如第一天与金正恩晚宴时那般自若。

下午 3点33 分,空军一号在河内内排国际机场起飞,划过灰蒙蒙的越南天际。

比原订的回国时程,提早了两个多小时。

来源:狐左狐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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