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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银器:闪烁着月亮光泽的民族史诗(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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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和拉风箱“呼啦呼啦”的声音构成一曲粗糙却很是和谐的打击乐,响彻在整个木屋里。这样的手工场景千百年来不曾改变,这些手工制银师用自己精湛的手艺装扮着苗家整个民族的美丽。

将银料放在“银窝”(坩埚)内,然后,把“银窝”放在风箱炉上,待银料溶化。

红网湘西站1月22日讯(团结报 图/彭伟 禾泉 讴歌 文/欧阳文章)花垣县雅酉镇下五斗寨,是一个居于山坡之上的小苗寨。

冬日,还未及傍晚,苗寨便象一个羞怯的少女,在云缠雾绕中悄悄隐去……

差不多每天的这个时候,吴显金一家便开始忙碌起来。

吴显金是这个镇上的手工制银师。

在苗族,制银师是一项神圣的职业,他们负责装扮这个民族的美丽。

这个世界上,几乎找不到哪个民族像苗族一样热爱美丽。

湘西苗乡,有句俗话:“锦鸡美在羽毛,苗女美在银饰。”苗家人无论男女,都有佩戴银饰的习惯。特别对于女性,从头到脚,有银帽、银项圈、披肩、腰链、手镯等等,她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几乎都有相应的银饰来予以装扮。

苗族无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苦难的民族。历史上,中原统治者排挤、驱赶导致的战争、迁徙给这个民族带来巨大的创伤。苗族因此被称为“东方的犹太民族”。

但是,再如何苦难,苗族人的血液里依然充满乐观的因子。

比如,每逢节日,或婚嫁活动,所有的苗族人都会穿上盛装,佩戴银饰,载歌载舞,肆无忌惮地展示这个民族的美丽、快乐。

也就在这个时候,苗族人所有的苦难、忧伤、沉重,包括平日里所有那些过不去的那些坎都通通会得到短暂的忘却……

吴显金,今年32岁,小伙子俊俏,精干,他上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个个都是手工制银的好手。

火炉边,一只陈旧的风箱被吴显金拉得呼呼作响,火苗子在幽暗的木屋里四处飞舞。

火燃起来了,吴显金将银料放在“银窝”(坩埚)内,然后,把“银窝”放在风箱炉上,待银料溶化,再倒入一个卡条状的钢槽内让其凝固。

这是制作银饰的头道工序,这道工序,并没有太多技术上的考究,但却是最考验心灵的一个环节。

苗家人习惯把自家的银料交给制银师,然后,约定时间取回已做好的饰物。那么,在顾客不在场的情况下,如何确保银料的纯色和分量不做假,那绝对是对制银师良心与诚信的考量。

钢槽内凝固的银料火红,赤热,吴显金用钳子火速将银料递给二哥吴绍金。

吴绍金身板魁梧,锤子抡在手上,眼准,劲猛,“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和弟弟拉风箱“呼啦呼啦”的声音构成一曲虽然粗糙却很是和谐的打击乐,响彻整个木屋。

很快,凝固的热银,在吴绍金的“穷追猛打”下,变得紧实,随后,成为四方形的长条。

吴绍金挥舞铁锤的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脆响,四方形的长条很快成了一根圆柱状的细条。

细条要细,要圆,这其中都有一个度的把握,这个“度”并没有精确的数据,全靠手感上的掂量。当然,在极其微小的掂量中却直接考验一个制银师技艺的高低。

任何一门技艺都在传承中不断成长,演变,然后,走向超越。

一百余年前,一个叫龙秀花的苗家姑娘戴着满身的银饰,风风光光地从凤凰县一个小山村,嫁入下五斗寨,从此在这个深山苗寨里生儿育女,生根发芽。随之在这个苗寨落地扎根的还有龙秀花祖传的制银技艺。

龙秀花是吴家四兄弟的祖母。

龙秀花不仅仅把制银的技艺带到夫家,她的父母考虑到未来女儿一家的生计,再次“忍痛割爱”,把一整套制银的工具也作为陪嫁,让远嫁的女儿能尽快地另起炉灶,发家致富。

一百余年来,吴家视祖母的这套嫁妆为传家之宝。即使到了今天,科技发展,工具改进,龙秀花从娘家带来的这套已然锈迹斑斑的“家伙”却依然在使用。

老三吴卫金开始拉丝了,他手上这座陈旧的拉丝架便是祖母的嫁妆。

四兄弟正在打造的是一套婚嫁银饰,受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金银价格下降,这样的话,定制银饰的主人更显阔绰——足足要定制30斤的银饰嫁妆。

每接到这样的大单,平日里各自为阵的四兄弟会聚拢来,分工协作,组成一条临时生产线。

四兄弟平常话语不多,即使在一起干活,也几乎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一切话语都在手上,达到一种自然流畅的默契。

四兄弟手上忙活,他们的媳妇在旁边为各自的男人端茶倒水,打下手,也忙得不亦乐乎。

年迈的母亲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老母亲正在厨房里张罗一家人的晚饭……

在大山深处的苗寨,“家”的概念并没有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而淡化。

吴家四兄弟组成的这个大家庭,和睦,温馨。特别因为制银这门家族技艺的传承,整个家庭凝聚得更为紧密。

时代开明,四兄弟凭借制银的手艺发家致富,他们对这门技艺的传承更是得到了政府的重视、扶持。然而,这门技艺在他们父辈手上,却有着不同的际遇。

四兄弟的父亲吴碧维生活在建国后的计划经济时代,那时,不容许这种个体家庭作坊,吴碧维的手艺也便一度没有了用武之地。

当然,任何时代,苗族百姓对银饰的需求无法断绝,这一点决定了这门技艺必然存在。

大哥吴陆金回忆,那时候,大多在晚上,常常会有附近甚至百里之外的苗家乡亲,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偷偷摸摸敲开家门,把身上一坨带着体温的银料交到父亲手上,然后,压低嗓子,简单地耳语一声:“女儿出嫁,打个手镯”,“生崽了,打个项圈。”说完,转身而去。

吴碧维不能拒绝这样的请托,哪怕,他已不再倚靠打银为生,哪怕,事情一旦暴露,他必须承担天大的风险。

于是,夜黑风高之际,在屋后山坡上的某个山洞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闪闪烁烁,吴碧维戴着一幅老花镜,在灯光下为乡亲细细打磨银饰。

为掩人耳目,吴碧维的动作轻微,发出的声音微小,有时候,吴碧维的妻子还要躲在山洞外某个幽暗的角落——放哨。

这门家族的技艺也便在那些躲躲藏藏的冒险中,在那些幽幽暗暗的煤油灯下,继续燎原……

吴陆金负责整个银器制作最精细的一道工序——掐丝。他要将搓好的银丝掐出不同的图案,嵌进事先做好的银丝框内。

这道工序相当精细,一般师傅需要借助模具,但吴陆金不需要,全凭心中想象,一气呵成。

吴卫金正做的是一条银围帕,围帕形成一个月亮的图案,周围布满了蝴蝶、花鸟等纹饰。这些银辉色的纹饰,在窗外月亮银色的光照下,显得精美绝伦。

据说,苗族对银饰的热爱,本是出于对月亮这一原始图腾的崇拜。

不过,对于吴家四兄弟而言,他们更为关注的是:未来,这门手艺还能给这个家族带来多少、多久的福泽。

窗外的月光慢慢地爬起来,母亲招呼吃饭了,四兄弟手上的活计也差不多了。

整套婚嫁银饰还需三天才能完工,明天,四兄弟还得继续。

“逮饭了,逮饭了……”

母亲催促吃饭的声音充满家的温度。

木屋里,叮当声,呼啦声,暂歇。

屋外,夜空分外洁净,苗寨山坡上的月光,格外皎洁……

(原标题:苗族银器:闪烁着月亮光泽的民族史诗(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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